上海春季藝術沙龍06 獨戰群妓
■ 打混摸魚?
早上被 Jing 派公差,帶大鬍子 Vincent 去「星光攝影器材城」血拼(shopping)了一堆攝影配備,以歐洲的物價來估算,幫 Vincent 省下的費用足以支付我從台灣到上海的機票了,所以他樂不可支決定請我吃午餐。
回來已經下午兩點多,東西放到旅社就趕往展場去了。
正想逛逛其他攤位,找些具創意的畫作來補充藝術氣息, Jing 就指派“新任務”了。這次好像也非我不行,因為要陪 Vincent 去郵局把整箱文件及書籍寄回比利時,需填寫中文資料,所以得要我出馬。
「什麼!又要和 Vincent 去外面打混摸魚了?」我無法置信地反問。
「沒啦,郵局就在一樓,去幫 Vincent 填表單就好。」 Jing 趕快解釋。
於是我們兩個又浩浩蕩蕩出發了。
雖然包裹要寄回“遙遠”的比利時,但手續簡便又迅速,沒一會兒就解決了。不過等 Vincent 要繳錢時才發現“事情大條”囉!因為他的現金早上買攝影器材時都花光了,得由我先墊付,偏偏我身上也都是美金,還好湊出來的人民幣“剛好”可支付這筆不算便宜的郵資。兩人就口袋空空地回展場去,反正晚上不需要花什麼錢,沒關係。
■ 外灘
上樓後已經下午三點多,正想去逛逛其他攤位,找些具創意的畫作來補充藝術氣息,就又被指派更新的“新任務”了。
這次是小風,住在北京的小風沒去過外灘,晚上約了他表妹一起去逛,要我作陪。去外灘我並不感興趣,幾年前已去過兩次,何況我身上沒錢,怎麼去?
但小風硬要我同行,說難得去瘋狂,上次我們見面是五年前,下次再見面也許要五年後了,此時不去待何時?
這一說我實在不忍拒絕,但還是輕聲告訴小風我身上沒錢,要他先支付費用,等我明天去銀行換錢再還。聽完後,小風笑說:「跟著走就是了,別管錢啦!」四點鐘我們準時出發,直接到外灘和小風的表妹會合。
開往外灘的計程車上,望著沿路的高樓叢林,我開始回想數年前的外灘記憶。第一次是2001年,當時對外灘氣勢雄偉的河岸景觀留下深刻印象,尤其想到上海在中國近代史上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就益發珍惜那種身置其境的感受,猶記陳丹燕在「上海的風花雪月」一書裡寫的這段:
外灘公園在霧夜裡水邊黑色的樹林掠過去了,在那裡,幾個中國牧師曾為公園門口豎立的「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車子與外國巡警交涉,一個年輕的中國牧師被打,這時一個年輕的女子挺身而出,他們就這樣相識而且結了婚,並生下兩任國母:宋慶齡和宋美齡。
上海外灘
原來那麼重要的歷史場景就近在咫尺,若不是因「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就不會有年輕女子和中國牧師的相識相戀,更不會有日後宋慶齡和宋美齡的誔生。少了宋家姐妹,中國近代史恐怕會完全改觀。所以2001年那次,我彷若走入歷史般夜巡著外灘的波光與街影,踱步間還不斷思索,若那段歷史能重來,現在的中國是否已統一成富足安樂的強國?
想歸想,答案也只是:「歷史無法重來,往事只能回味。」
第二次到外灘是2002年,那夜暴雨狂瀉,幾位朋友堅持要到黃埔江畔觀看波濤煙雨,於是我們撐傘在無人的水岸邊看了一場絕美的外灘夜色。當時冒雨拍下的相片,雲層裡渲染著幾棟高樓的橙黃燈彩,雖然因雨而模糊,但仍是我見過最有意境的外灘。
兩次造訪外灘都印象深刻,難怪我不想再來,因為已擁有最美的記憶。就在這些斷斷續續的回想裡,車子已抵達外灘,只見江畔湧動著摩肩接踵的千萬遊客,有點驚訝的我真不知要如何賞遊?
不過,至少順利找到小風的表妹了,她和小風反覆以手機確認才能在人潮裡移到正確的會面地點。接下來,就順著人潮流動,但大部份時間是“流不動”的擁塞狀態,所以沒在岸邊待多久,就往南京東路的徒步區去了。
■ 麵包少女
三個人有說有笑的,經過麥當勞時,進去弄了三杯可樂出來人手一杯。讓小風請客,真不好意思,誰叫我身上沒任何人民幣。
接下來,商店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熱鬧。小風和表妹進店裡逛時,我就待在外頭四處拍照,反正我身揹攝影背包,手持相機,身材高大,在人群裡很好辨識,逛完商店他們自然會出來找我。
只是他們逛他們的,我拍攝我的,不知不覺就走散了。
望著四周無邊無際、川流不息的遊客,根本尋不著小風他們的蹤跡,更糟糕的是我身上半毛錢都沒有!
只好先在路旁找個座椅歇著,望著往來的遊客期待奇蹟出現。
十分鐘過去,不見小風的身影。仍等著,二十分鐘又匆匆已過,決定放棄了。起身找些題材拍攝吧,有事可做總是比較不會心慌,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於是沿街覓景,煩憂雜事皆拋腦後。才一會兒就開始有清秀少女過來打招呼:「大叔,我肚子餓,買麵包給我好嗎?」我倒是很有禮貌地回答:「抱歉,我身上沒錢。」
對方就是不相信,又纏著問:「就買個麵包,我肚子很餓呢。」
「真的沒錢,和朋友走散了,要找到他們才有錢!」
「怎麼可能!」女孩賴著不走。
「拜託,妳別等了,再等我也生不出錢來啊!」
女孩還是不走。
「好!妳不走,我走,別再跟過來了。」
解決完一個,三五分鐘後,又來一個。雖然已不斷聲明身上沒錢,但就是沒人相信,誰叫我一身華服又手持專業相機,所以那些女孩就一個個黏過來,弄得我幾乎捉狂。有時快門才按完,一轉身,後頭就又站著另一位要麵包的女孩,煩不勝煩。一向溫文儒雅的我,都快惡言以對了,只覺自已像荒原上一隻迷路的呆狼,被四周來路不明的羔羊輪流戲弄著,既荒謬又唐突。不知那些才二十初頭的少女幹嘛一個接一個過來找我,而且都肚子餓要麵包。
不管我怎麼走,就是會被跟蹤,前後碰到十餘個,最後只好躲到一家北京奧運的專賣店去,才終於沒人跟來。逛了十來分鐘,刷卡買下兩只鑰匙圈。看看店裡的時鐘,和小風他們已走散個把小時,除了拍照和應付那些討麵包的少女外,還真像流落街頭的遊民,連口渴都沒水喝。
天色漸暗,肚子也餓了,不知該怎麼辦?霓虹炫麗閃爍,四處迷漫著歌舞昇平的繁華景象,我卻茫然佇立,只能玩弄著相機,胡亂拍些夜景。
要一直拍到天亮嗎?開始湧現幾許悲傷愁緒。
忽然遠處有人喊著我的名字,趕快放下相機回頭搜尋,只見小風和表妹正穿越人潮向我走來。兩個都喘著氣,小風先開口:「終於找到了!好擔心,怕你回不去。」
「還好啦!只是斷斷續續被一些女孩打擾,趕都趕不走,告訴她們我沒錢,就是不信。」邊走邊聊,我把剛才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小風。
小風又多問些細節,才恍然大悟地笑了起來,他說:「那少女些都是鄉下來的,找不到工作,所以就在街上“拉客”從事性交易,肚子餓要麵包就是暗號!你單身一個人逛著,又穿著體面,不黏你才怪!只要回答她們“不要”就沒事,偏偏你說沒錢,她以為是嫌太貴,要談價格!」小風忍不住譏笑幾聲,然後又向我確認:「所以她們一直跟,你就一直說沒錢?」
「沒錯!」我點著頭。
「你這呆瓜,人家以為你“想要”又不敢明講,當然捨命跟你。」
「所以我剛才根本就傻不嚨咚地在上海外灘“獨戰群妓”,哈哈哈!」
說著,連表妹也大笑了,彷彿我是專程來上海搞笑的。小風說發現我走失後,他們很緊張,因為知道我身上沒錢,立刻打手機給 Jing :「Shin走失了……」
結果,正在展場忙碌的 Jing 匆匆丟下一句:「他是大人了,自己會搭計程車回來,別擔心!」
小風才要說:「但是他身上沒有錢」, Jing 就掛電話了。
真是烏籠一場,幸好找到我,不然回去真不知如何交待!
我和小風走失時,所拍攝的夜景。
■ 瓦缸煨湯館
三個人終於團圓了,先找地方吃晚餐吧!外灘這裡小風的表妹不熟,所以決定搭車回徐家匯,那裡有家民間瓦缸煨湯館叫「山間堂」,聽說很棒。光聽到“瓦缸煨湯館”就覺有趣,興致勃勃地想跟去瞧瞧。
我們在外灘的中山東路旁攔計程車,要搭車的人多,來的車少,怎麼招都沒車。好不容易小風攔下一輛,我禮貌地比著手勢要表妹先上車,彼此都還在說客套話,後面卻衝過來一個人,門把一拉就上車了。我先是驚嚇,接著很生氣地對他吼著:「這是我們的車」,他居然毫不羞恥地回答:「我很急的!」然後粗魯地關上車門。我們三個就楞在那裡,眼睜睜看車子開走。上海人多凡事要排隊,這個我能理解,但這樣的插隊行為我實在無法忍受。
說到排隊,我們到達「山間堂」後還是得排隊,還好只等一會兒就有空桌,也幸好沒人插隊。點菜就交給小風的表妹了,她對這裡熟,推薦的每道菜都美味,吃得賓主盡歡。
我們的晚餐,因為用廣角鏡,所以人都變形了。
對鏡自拍
我和小風算是老朋友,他表妹再過兩個月就要去美國唸書,接受新觀念的能力很強,所以席間所聊的話題就天馬行空、無据無束了。從婚姻和愛、北歐的福利制度、中東局勢、北京奧運吉祥物、竹林七賢、行動藝術…聊到大陸經濟發展的瓶頸及官僚制度。我很喜歡大陸的風土民情及歷史古蹟,但一直覺得自己不適合搬過來定居的原因是「尚無法接受大陸的官僚體制」,當時我舉了一段龍應台的文章來說明台灣的現況:
臺灣人已經習慣生活在一個民主體制裏。民主體制落實在茶米油鹽的生活中,是這個意思:他的政府大樓,是開放的,門口沒有衛兵檢查他的證件。他進出政府大樓,猶如進出一個購物商場。他去辦一個手續,申請一個檔,蓋幾個章,一路上通行無阻。拿了號碼就等,不會有人插隊。輪到他時,公務員不會給他臉色看或刁難他。辦好了事情,他還可以在政府大樓裏逛一下書店,喝一杯咖啡。咖啡和點心由智障的青年端來,政府規定每一個機關要聘足某一個比例的身心殘障者。坐在中庭喝咖啡時,可能剛好看見市長走過,他可以奔過去,當場要一個簽名。如果他在市政府辦事等得太久,或者公務員態度不好,四年後,他可能會把選票投給另一個市長候選人。
小風很好奇台灣真的「去辦一個手續,申請一個檔,蓋幾個章,一路上通行無阻」?我很肯定地答覆他,並強調我自己是個很正直、很老實且凡事都依規定的人,若沒有法律或制度的保護,肯定無法在一個官僚社會裡生存。以前在外島服役時,一年才能回台灣一次,每趟休假的天數都因船期而異,最短七天最長十五天,所以大家都知道要去“打點”承辦的行政文書才能安排到較長的船期。但我就寧願被弄到最短的船期去,也不願去行賄。因為這樣的個性,從小就很吃虧,所以也畢生痛恨貪污和特權,對這幾年來台灣的沉淪都已失望透頂,怎可能適應大陸那種官僚體制?
接著話題就轉到近年的台灣貪污現象,一時之間“磬竹難書”。
哎!愛之深,責之切,本來應該進步的,怎麼反而倒退了?
■ 晚安
聊到十點多,送表妺回家後,我和小風才搭計程車回去。本來是搞笑又快樂的一天,竟因聊到諸多兩岸社會現況而鬱悶不已。在大陸朋友面前,我們都會自誇台灣各方面的成就,但這幾年來台灣的人權指數、清濂度都逐漸下滑,特權和貪污事件越來越多,社會核心價值日益混淆,怎不令人憂心!
晚安,2007年4月20日,搞笑胡鬧卻也讓人沉思反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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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關於Vincent、Jing和我三個人的旅遊故事,請參考「波蘭」及「歐洲2006」系列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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