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遊雲南08 玉龍雪山－音樂旅行

禪遊雲南08 玉龍雪山

連著幾天都是黎明破曉就出門，趁遊客都還熟睡，往麗江舊城去尋幽探奇，對這種觀光客極多的老鎮，就是要利用清晨才能見到百餘年前的古鎮原貌。但昨夜被犛牛及三位北京來的女孩邀到酒吧裏去跨年，弄到兩點多才入睡，今天較晚起床，但七點多還是出門去晃一下，就不往古城裏走了，找幾處路邊攤位及商店看看他們開店及準備做生意的情形，我很喜歡觀察居民的日常起居生活。小逛一陣子，八點二十就回旅社和Kris會合一起去吃早餐。

今天的早餐比昨天更糟，豆漿、牛奶都沒了，也沒補充，隨便喝碗稀飯就算交待了事。今天得換到茶馬客棧去住，還要上玉龍雪山，所以動作要快。

「麗江玉龍花園大酒店」的餐廳

■ 搬家

說實在的，麗江古城的民宿多得無法盡數，而且都是別具特色的百年老屋。但行前不敢冒然預訂那些民宿，主要是擔心洗澡水不熱、晚上沒有暖氣等起居上的細節。而且Kris是網路上找來的旅伴，也不知身為企業高階主管的他能否接受這種設備簡單的民宿，所以才決定住進四星級的旅社。但這幾天老是託茶馬客棧那兩位掌理的小女孩訂票，彼此熟了，也去參觀過他們的客房，設備不錯，只是都已客滿，所以交待一有空房就通知我們，想過來體會這種夜宿百年老屋的感覺。昨夜得知今天有空房，明天要離開麗江了，剛好還可住一夜。

吃完早餐已將近九點鐘，先把行李從「麗江玉龍花園大酒店」搬到「茶馬客棧」，兩位小女孩趕快放下手邊的工作過來歡迎我們。都熟了，不好意思煩勞她們，自己放好行李，簡單打理一下就回「麗江玉龍花園大酒店」去check out。

早上太陽曾短暫地出現過一陣子，這是搬家時在街上拍攝的一張相片。

■ 2007年1月1日

今天的行程是先上玉龍雪山，下山後再看第二場《印象．麗江》。

上玉龍雪山也要靠些運氣，前天我們觀賞完《印象．麗江》後原本想上去，但因風太大纜車停開，沒去成。整條玉龍雪山的纜車道長達2914公尺，從海拔3356公尺，上到4506公尺的高度，因為距離很長，所以只要風大就會停開。昨天也是因為下雪纜車沒開才改去束河古鎮，今天是在麗江的最後一天，若纜車不運作，我們就沒機會上玉龍雪山了。起床至今，天氣一直陰霾著，有點擔心無法上山，還好請旅社櫃台打電話查過，纜車正常運作。接下來，就出發準備搭七路公車前往。

就是在這個廣場對面搭乘七路公車的，趁雲層剛好散開，拍張陽光普照的相片。

■ 公車

其實搭計程車比較方便，但我和Kris還是喜歡公車，這樣才能體會當地居民的生活。但大陸的公車系統很亂，同一線公車有「私營」也有「公營」，私營公車就像計程車一樣，雖掛著公車的牌子卻是供議價的私人小巴士，價格談妥就包你一整天的行程。我們花了些時間才搭上正牌的七路“公”車，我想這種紊亂的交通制度將會是日後大陸觀光業發展的一大瓶頸。

「私營」的公車，講好價錢就立刻出發，但「公營」的公車還得等到九點五十分才發車，於是我們同其他乘客在車上等著。看得出來其他人都是居民，搭公車上玉龍雪山國家公園去工作，可能就只有我和Kris是去觀光的，難道那些把麗江古城擠得水洩不通的觀光客都不搭公車嗎？我和Kris討論的結論如下：

1.年輕的自助旅者，夜裏在酒吧泡太晚，現在都還在睡覺。

2.年長的自助旅者，比較有錢，都包計程車去了。

3.其他跟團的遊客當然是搭遊覽車囉！

正當我們對剛分析出來的結果都覺滿意時，一位約莫三十來歲的女子上車了，朝所有乘客打量一番後，直接走到我和Kris的座位前，用台語說：「你們倆個要穿“俗”一點，這樣才像當地人，搭公車會有折扣，進玉龍國家公園也不用買票。」顯然她一眼就看出我和Kris是台灣來的，因此好心勸告我們，同時也自豪著她的詭計。但我和Kris從來就沒盤算過要逃票，所以對這位台灣同胞的“善意”覺得莫名其妙。何況除了意刻沒梳洗的一頭亂髮外，她那身名牌穿著怎麼看也不像當地居民？發現我們對逃票沒什麼附和的表情，那女人就逕自往後走到最後一排去了。

公車開動後，售票小姐在車上一個個收錢，最後輪到那位台灣女同胞時，根本沒問就直接要她買觀光客的票。真是的，誰看不出來她是觀光客啊！進國家公園時，觀光客得付80元門票，當地居民則不用，工作人員上車檢查時也是問都沒問，直接要她買票。我和Kris暗自竊笑，憑那頭亂髮就想假裝當地人以「逃票」，實在有夠天真。(不過有這麼蠢的同胞，想想也是悲哀！)

順利抵達國家公園了，但這才是我們災難的開始……

■ 災難

先去買纜車票，準備要上到海拔4506公尺的雪山去，這段纜車就是當地人所說的「雪山大索道」，搭乘距離長達2914公尺。

一張票人民幣160元，付完錢買了兩張，售票小姐交待我們到後頭去等大巴。

不是要搭纜車嗎？怎麼要到後頭去等巴士！趕快向那位售票小姐問清楚。

「要先搭大巴，走五公里到雪山腳下的下部站，才是索道的起點。」對方回答著。

「那我們要搭那一輛？」

「車子要開時，會廣播，你們是Q車，票上有寫。」

「小姐，什麼是Q車？」我心裏想到的是QQ香脆的“Q”，所以沒弄懂Q車是什麼？

「Q是順序，ABCD的順序，你們是第Q輛車！」

哦，原來如此！又再補問一句：「請問，現在出發的是哪一班？」

「D車。」

「謝謝！」一時搞不清順序，轉身告訴Kris，我們是第Q車，現在是第D車，那我們得等多久？手指開始一根一根輪流數著ABCDEFG……

「手指頭不夠用了！」雙掌重複折疊著手指，弄了半天，才叫出：「17輛！天呀，從A到Q共17輛耶！要等到天黑嗎？」

Kris趕快把我拉到旁邊去，後面還有人排隊等著買票，我居然佔據著售票窗口“耍寶”。到了一旁，Kris才說：「ABCD都開走了，下班是E車，所以只要等十二輛，到第十三輛就上車了！」

「哦！還好。」我傻呼呼地應著。

「不過，以一輛車十分鐘來估算，也差不多也要等上兩小時。」

「兩小時！哇靠。」望著天空飄落的細雨及攝氏十度不到的酷寒低溫，我只能如此粗俗地悲嘆。

後來，我和Kris真的在候車處呆晃了兩小時。

不過更無妄的災難是，怕Kris無聊，我就雞婆地把我的ipod借給他，讓他聆聽裏頭的《彩雲之南》專輯。結果，就沒人陪我聊天也沒音樂可聽，而外頭冷雨飄飛，也無法出去拍照。啊！讓我死吧。

終於，從EFGHIJKLMNOP車等到了Q車。

我們上車了，真的搭上車了。(已苦守寒窯十八年，兩鬢斑白……)

還有五公里的車程才到山腳下的纜車起點，幸好風光明媚，在曲折的山路裏正漸漸盤旋而上。只是山霧越來越濃，有時能見度僅五、六公尺，屆時上到雪山，能看到什麼嗎？

我正納悶著，我們的巴士已騰雲駕霧來到纜車站。都還沒下車，就見穿越雲霧迤邐而來的一列人龍等著搭纜車。

無法置信地，我低聲對著旁邊的Kris泣訴：「天啊！這下子，至少要再排隊等個半小時才能搭上纜車……」

九點多出發，現在下午一點多了，還沒搭上纜車，真是災難！

當然原本要觀賞第二場《印象．麗江》的計劃也宣告泡湯，現在早已開演了。

■ 玉龍雪山

還好此處的排隊路線規劃得宜，有欄杆圍著所以沒人能插隊，周旁也架設多台電視銀幕，播放著玉龍雲山的生態影片，即使苦苦等待，倒也不覺那麼無聊。

還是要歡呼一聲，終於搭上纜車了。

但這興奮大概只持續幾分鐘，就得面對事實，在這漫天的濃霧裏，上山去幹啥？

千辛萬苦排隊等候大半天，上到山頂當然希望能看到美麗的高山雪景，但眼前整片霧露遮天，難道要上山賞霧嗎？想著、想著，既無奈，又婉惜。

偏偏我還真不是個普通的悲觀主義者，才正擔心著濃霧，又已迫不及待找別的事來擔心了……上到海拔4506公尺的高度，萬一高山症發作怎麼辦？

上次在西藏的高山症，整顆頭顱漲裂幾乎瀕臨死亡的經驗還記憶猶新，現在要上去的玉龍雪山比拉薩高出許多呢！看到許多遊客有備無患地買了小型氧氣筒帶著，我很鐵齒地堅信自己的身體夠勇，沒跟著買。雖然Kris也沒去買氧氣筒，不過他習佛已久，道性頗高，佛祖會保佑他。倒是我，誰會保佑我？

一個習慣“擔心”的人，當然還會不自主地找些事情來擔心。另一件開始讓我擔心的是，身上的衣物是否足以禦寒？

上山前，自認在下雪的國度住過不短的時日，當時在美國就是靠身上這件雪衣度過嚴寒的隆冬，所以絕對夠我在玉龍雪山上保暖。但看到許多遊客紛紛租用防寒雪衣，一件件紅色的大外套把整個纜車等候區綴得紅通通的，害我信心也跟著動搖，莫道此處特冷，才會有那麼多人去租用外套來禦寒。想著，又是一陣惶恐。

還有，雪地很滑，我這雙鞋能否應付？

手套呢？昨天在束河古鎮脫下送給楊兄了，糟糕，赤手拿著相機在雪地裏拍攝會不會凍傷？對了，中午沒吃飯呢！光憑早餐的稀飯，有足夠的熱量能撐完全程嗎？

一個“熱愛”擔心的人，根本不用擔心找不到理由可以“擔心”。

反觀Kris，一副安然自若的神情，真讓人羨慕。

我們仍在濃霧裏，隨纜車緩緩往上移動，要從海拔3356公尺上升到海拔4506公尺處。

就在瞬間，彷若神蹟降臨，纜車的車廂破雲而出，短短數十秒，已從灰霾濃霧裏移到晴空萬里的藍天底下。哇塞！原來這就跟搭飛機一樣，超過某個高度後就不再有雲層，所以……我們現在在雲層之上，不再有灰霧且陽光普照。

天啊！太…太…太…不可思議了！

下了纜車，我迫不及待要往雪地衝去。鎮定的Kris卻提議先去纜車附屬餐廳吃碗泡麵，再出去爬雪山，不但能驅寒並還可適應高山的氣壓，何況我們午餐也沒吃！但此時的我，哪按奈得住心中的喜悅，持著相機躍躍欲試要到外頭去覓景了，所以就Kris自己去餐廳，我則一溜焉往雪地裏衝了。

看到滿山耀眼的白雪及碧藍如洗的晴空，我洋溢著一身血脈賁張的興奮，而陽光竟也曬得讓人雙頰發熱。我在鏡頭裏尋著一幕幕的美景，不時驚嘆著這仙境般的純淨天地，早就忘卻身上背負著重重的器材，在這海拔四千多公尺的高山上健步如飛地往上攀爬。

往上、往上、再往上，我一股作氣爬到4680公尺的步道最高處，在瞭望台上倚著欄杆往下腑眺時，才發現來路的沿途竟到處是坐著吸吮小型氧氣筒的觀光客，試著在稀薄的空氣裏減輕身體的不適，也有人途中放棄了，逐步沿路走回。而我一身攝影器材竟“輕功”似地飛上頂端來了，有點不可思議！

望著沿途那些哀鴻遍野的攀登者，我竟有種“憨人傻福”的慶辛。我沒買氧氣筒，也沒租禦寒雪衣，揹著一堆器材，也不管肚裏咕嚕咕嚕的飢餓，就蹦蹦跳跳飛上雪山頂……竟然沒有頭痛或氣喘。也許是佛祖保佑吧！說到「佛祖保佑」才讓我驀然想起Kris，他說要去吃泡麵，然後我們就走散了，現在他人呢？

往下四處眺望，開始在斷斷續續的攀爬遊客中尋找Kris的蹤跡……

終於在遠方一處轉角的台平上，發現那只熟悉的身影。

不會吧！Kris好像在打坐呢，雖沒盤坐，但閉目佇立，像一尊佛，在潔淨的雪地裏。

遠遠觀看著不動如山的Kris，我的心情也跟著平靜起來。於是拿出攝影背包裏的第九本佛冊「禪修與信仰」，開始在這海拔4506公尺的雪域裏閱讀。

我讀到聖嚴法師說著：

信仰的意思，就是雖然自己有所不能、有所不知，可是相信有那種事實的存在。

又說：

如果信仰不足，就不可能相信佛法所說，我們所不知道的事，修行便不會得力。

難道我所不懂的生死輪迴之謎，並不是在於「科學證據」，而是在「信仰不足」？

但若真如此，那不同的宗教所假設的不同邏輯，誰又能解釋。

哎！在這四千公尺的純淨雪域裏，仍無法讓我這愚昧的腦袋“頓悟”出什麼道理，還是繼續這身“憨人傻福”，慢慢尋找自己所不懂的答案吧！

才闔起剛讀完的小佛冊，Kris也登到這頂端的瞭望台來了。我趕緊問他冷不冷、有沒有高山症的反應？

「一切都好。」Kris沉思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慢慢告訴我：「很奇怪！在這高山的雪地裏，我的聽覺變得很敏銳，可聽得很遠很清晰，整個人好像透明了，甚至可聽到跨越時空的聲音，所以剛才閉起眼，用心去聆聽這些存在於時空裏的聲音。」說著時，Kris只是望著遠處的晴空，之後就又沉默地安靜著。

畢竟Kris是位虔誠的修行者，他的感知理所當然超越我能瞭解的範圍。不想多打擾Kris，輕輕打個手勢讓他知道我要先下山，就往下出發了。

雖然自知資質愚蠢，難以悟道。但看到Kris那一身聽覺通透的飄然模樣，我相信那些我所不懂的困惑一定有解答，只是目前我尚無緣瞭悟罷了！捧起步道旁的一堆雪，揉成一顆大雪球，凌空朝山谷扔去，高興地告訴自己：「會有答案的」，然後愉快地輕步下山，隨手用相機捕捉高山的雪景及光影。

在玉龍雪山上，讓我深信世界是美好的。所有善因都在，只要不去遮蔽，他們都會一直存在。正如山下的陰霾濃霧讓你不知山上有著晴空萬里，事實上這萬里晴空一直都在的啊！

那些貪婪、希冀、欲望、名利、財富不就像「陰霾濃霧」，讓人深陷紅塵而不知天堂就在身旁，不禁想起這段文字：「吹一襲風，看一朵花，喝一杯水，哼一首歌，讀一本書，簡單的當下，用心的生活，天堂自在心中。」

那天，在溫暖的陽光裏，不冷不餓，也沒有高山反應，更不必像旅行團的遊客一樣趕著要下山。所以我和Kris在雪山上足足待了兩個多小時，卻仿若已過幾生幾世，一切皆安祥而美好。

■ 微笑

回程的纜車上，我和Kris都不語，偶爾目光相對，總見他淺淺浮著一臉微笑。那種微笑我很熟悉，卻一時記不起曾在哪裡見過，後來才想到就是吳哥窟巴揚寺裏的那些巨佛，每尊都有著這般安靜又近乎永恒的微笑，據說這種微笑唯有在禪定最深時才會從臉上自然浮現。

我不知吳哥窟的佛陀微笑，和在海拔四千多公尺的玉龍雪山上Kris全身通徹的清晰聽覺有什麼關聯？或者聖嚴法師所謂「信仰就是雖然有所不知，卻相信事實的存在」和我一直想瞭解的生死輪迴有什麼關聯？但我確信今天的玉龍雪山之行是趟奇妙的旅程，至少應該有什麼神秘的力量，讓我揹著數公斤的攝影器材尚能輕功般的飛到頂端去吧！

「若我從纜車往下跳，會不會凌空飛起？」在纜車往下移動的高空中，我忽然冒出這句話問Kris。

Kris輕輕回答：「心誠則靈！」

「你是說電影《臥虎藏龍》最後那幕？」我好奇著。

Kris沒說話，只是浮著他那佛陀般的微笑。

「我想我前世大概跳下來過了！從高高的山崖上縱身一躍，死後輪迴至今世，才因“心誠卻不靈”而苦苦追尋著迴輪的答案。」看Kris不語，我兀自說了這幾句。

Kris慢慢轉頭，朝著我，又是一笑：「你剛才所說的不就已證明輪迴的存在！」

我無言以對，跟著笑了。

纜車又穿過灰厚的雲層，回到陰霾的起點 - - 雪山腳下的下部站。

於是我們重新回到人間。

時間：2007年1月1日下午3點27分36秒。

後記：

位於麗江縣城北面約15公里處。山勢由北向南走向，南北長35公里，東西寬25公里，雪山面積960平方公里，高山雪域風景位於海拔4000公尺以上。

玉龍雪山還是一座人類尚未征服的處女峰，近半個世紀以來，雖然有中國登山隊以及國外一些登山隊前來攀登，但均在主峰扇子陡下望峰興歎，知難而退。

在甘海子東巴拉走廊處乘坐索道大巴，西行約5公里，便來到了雪山腳下的下部站，這裏是雪山大索道的起點站，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這裏海拔3356公尺，索道由此往上運行，直至雪山主峰扇子陡正下方的上部站，那裏海拔4506公尺。索道全長2914公尺，垂直高差1150公尺。是大陸海拔最高的旅遊客運索道。索道採用6人座豪華脫抱式全封閉吊箱，安全舒適，你的行程由下部站的茫茫林海，到上部站的白雪皚皚，中間運行時間僅為半小時，而你卻有經歷四季之感。強烈的季節變化，冷暖的差異，景物的轉換，會使你興奮不已，因為玉龍雪山是雲南亞熱帶的極高山地。從山腳河谷到峰頂具備亞熱帶，溫帶到寒帶完整的垂直自然景觀，而你在極短時間裏旅遊體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