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遊雲南04 《印象．雪山》 @ 音樂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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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遊雲南04 《印象．雪山》

這是我看過最動人的演出 - - 張藝謀執導的大型實景劇《印象．雪山》。

自稱沒有音樂無法生活的我，到各地旅遊時總不忘欣賞當地的藝術表演，但未曾像《印象．雪山》這般讓我感動到淚流不止、雙手顫抖、心懷感激。我想，應是《印象．雪山》所呈現的「天人合一」境界觸動人心吧！

這是《印象．雪山》的演出資料：

１．由張藝謀執導的大型實景劇。

２．總投資達2.5億元。

３．在玉龍雪山下以原生態形式向觀眾展示麗江10個少數民族的生活。

４．海拔3200公尺的圓形露天劇場實地演出。

５．可容納2000人的劇場，抬頭望就是全世界距赤道最近的冰河雪山。

６．舞台以雲貴高原紅砂石砌成12公尺高的「茶馬古道」為背景。

７．歷時一年多，修改百餘次，從早到晚排演數月。

８．動用演員多達五百餘人，皆為當地少數民族的農民及工人。

全劇分爲《古道馬幫》《對酒雪山》《天上人間》《打跳組歌》《鼓舞祭天》《祈福儀式》等6個章節。因為在白天演出，有任何瑕疵都會赤裸裸呈現，難度極高，但那些非專業的歌聲及略顯混亂的舞蹈，在這蒼穹雪山下卻更具原始力量。

張藝謀說：「藝術的最高境界就是感動，而《印象．雪山》讓我為之動容」。

接下來就是我們觀賞的《印象．雪山》……

■ 2006年12月30日　時間上午11點17分

早上包了一輛計程車，預計遊覽玉龍雪山國家公園並觀賞《印象．雪山》。不過一個小時不到，那位女司機就因「兒子臨時生病」，把我們“轉賣”給另一位司機，然後帶到「玉水寨」交貨，其實就是被強迫和別人併成一輛車！

正常人都會向司機據理力爭甚至發飇大罵，弄得整天都不愉快，但我和Kris的“禪遊”卻多了些包容和寛恕，兩人竟安份地在現場等候半個小時。我讀著我的佛冊，Kris在門口聆聽納西族婦人唱歌，皆自得其樂，直到另一對北京來的小情侶逛完「玉水寨」才一起讓司機載往玉龍雪山。

進入玉龍雪山，我們得先付40元的麗江古城維護費及80元的國家公園門票。

接著來到國家公園旅客服務中心，這裏叫甘海子，海拔約3000公尺，三面環山，是遠眺玉龍雪山最佳位置。所有的旅遊事宜也都須在此辦理，包括購買雪山的纜車票及《印象．雪山》的入場券，然後免費搭乘國家公園的環保電動車往來各旅遊點。我很欣賞這種管理方式，不但環保而且也因人車數量的管制而減少生態破壞。如果墾丁國家公園也這樣管控，就不會每逢年節就人車塞爆，不過春天將近，墾丁又要吶喊，年復一年有誰在意？

■ 玉龍雪山國家公園

玉龍雪山國家公園有三道上山的纜車，分別到達不同的景區：

１．玉龍雪山：終年積雪，雄偉壯麗，氣勢磅礡。

２．雲杉坪：玉龍山東麓的廣闊草原，被千年雲杉林環抱，芳草青翠。

３．犛牛坪：是海拔比雲杉坪更高，山勢起伏更大的高山草原。

不管你搭乘那條纜車線，都因流量限制要排隊很久，我們一早就被司機拖延許多時間，若要觀賞下午13:30的《印象．雪山》肯定來不及。兩人討論後，決定今天先以《印象．雪山》為主，明天早點來，再上玉龍雪山去。

距演出只剩一個多小時，只好搭電動環保車到最近的景點「白水河」去逛逛。

■ 白水河

白水河是由玉龍雪山融化的冰河雪水所匯成，沿著山谷層疊跌躍而下，因河床由沉積的白色石灰岩碎塊組成，水流清徹見底，遠看就像一溪白玉，因此得名。據說河水來自玉龍山口，具有靈性，是納西族女孩考驗追求者最佳地點，若非愛情力量夠強烈，置手於冰寒徹骨的水裏是支撐不了幾分鐘的……愛她，就得通過這道冰河雪水的考驗。

當然，我和Kris不是來見證愛情。

是因為此處的石灰岩地形，經長期河水流蝕而成台階狀的石瓣分佈於河床上，景象特殊，錯過可惜。我們慕名前住，果然靈山聖水裏有著蓮葉般的石階一朵朵，溪水就由重疊的石葉邊緣溢出而成千層流瀑。美中不足的是，現場有供旅客付費騎乘的犛牛，如此欺榨動物的商業行為甚剎風景。Kris覺得那些犛牛可憐，不忍多看，我也感染他的悲憫，決定提早離去。12點45分就回到甘海子的旅客服務中心去等待《印象．雪山》。

白水河的石灰岩地形，經長期河水流蝕而成台階狀的石瓣，溪水就由重疊的石葉邊緣溢出而成千層流瀑。

■ 主題曲「回家」

往來國家公園內的每輛環保電動車皆不斷重複播放著《印象．雪山》主題曲「回家」的MV，所以戲還沒上演，情緒早已瀰漫。這首主題曲非常好聽，可說是2006年我個人心目中的最佳單曲。MV氣勢十足，猶如一首宇宙洪荒裏的史詩，不但在美學層次上有幾盡完美的表現，意境上更是觸動人心。歌詞有一段這樣寫著：

太陽升起來，我在。

太陽落下了，我在。

下雪了，我在。

天晴了，我還在……我就在這玉龍雪山下，等你回來！

■ 身心平衡

我們提早半小時進劇場等待《印象．雪山》。

觀賞任何表演，我決不匆忙趕至，總是提前到，然後悠哉享受等待開演的美好心情。這是我個人的生活哲學，凡事早到，所以自在。

可容納2000人的偌大露天劇場只有我和Kris入場，也就是說，此刻我們可以完全擁有整座劇場，整個蒼穹，及整幕遠眺的玉龍雪山。劇場在天地間圍成一只完滿的圓，置身其間，自然會隨著大地的磁場運行一種奇妙的「身．心．平．衡」。清徹的我，取出第五本佛冊聖嚴法師著的「觀世音菩薩」來閱讀，無法形容那種感受，只覺滿懷平靜，卑微地感謝天地山川。

■ 觀世音菩薩

聖嚴法師深入淺出地介紹觀世音菩薩，我隨手節錄一些重點：

為何「觀世音菩薩」要叫此名？

有兩種說法：

第一，因為觀世音菩薩耳根不向外聞，而是向內自聞。一般人的耳根是向外，所以容易受外界讚歎或誹謗所動，而起貪瞋愛惡，促成殺盜淫妄的惡業，再受輪迴生死苦報。但觀世音菩薩能“觀”察分析“世”間“音”聲之虛妄，而不為所動，所以稱之為「觀世音」菩薩。

第二，是《法華經．普門品》所說的：「若有無量百千萬億眾生，受諸苦惱，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也就是說眾生有苦，只要虔誠稱念觀世音聖號，觀世音菩薩便能聽到眾生之音，而予以救濟，所以叫作「觀世音」。

若真觀世音菩薩有求必應，難道不怕助長貪欲瞋恚？

因此聖嚴法師又補充了，我們念觀音聖號，勿存功利觀念，菩薩不會由於你許了為菩薩裝金的願，而助你去做損人利己的壞事。雖然一般人信佛多是從祈求現世利益及現前幸福開始，但種下善根後，逐步聽聞佛法，會漸漸提高層次。

聖嚴法師也列了七種觀世音菩薩法門供修習，讓我印象最深的是「聞聲音法」，共有四個步驟：

１．專心普聽一切聲音，不擇對象，由大至小，由近至遠，不以耳根去聽，乃讓聲自來。

２．知道自己在聽聲音，也有聲音正被自己所聽，此時只有聲音和自己的和應，沒任何雜念。

３．僅有聲音而忘失自己，讓自己融入無界限的聲音之中。

４．聲音和自己雙亡雙照，雙亡則無內外自他，雙照則仍歷歷分明。

這方法和印度哲學裏的「觀照」相同，我常閱讀的奧修，也有類似的「動態靜心」，只要不斷跳舞，跳到人舞合一，自然忘卻一切。相關哲理學過不少，但在玉龍雪山下閱讀觀世音菩薩的法門，感受更深。現在懂了，以後只要憤怒或受壓抑時，就閉目聆聽四周的聲音，仔細的聽，由大至小，由近至遠，漸漸讓聲自來，漸漸無我無聲無任何雜念。難怪Kris永遠笑臉迎人，他修習佛學多年，這些基本法門早練習到通透且深植於心。看來多學習這「聞聲音法」必能靜心平和，遠離煩憂。

最後，有段值得思考的文字，節錄與大家分享：

「小乘知空而不住有，所以出世；

　菩薩證空，連空亦無，所以入世。

　凡夫未證五蘊皆空，所以戀世、迷惑、困擾、不知何去何從，

　而又事事執著，處處煩惱。」

我讀到了「五蘊皆空」及「不執著」，你呢？

可容納2000人的偌大露天劇場在天地間圍成一只完滿的圓，抬頭望去就是全世界距赤道最近的冰河雪山，置身其間，自然就配合著大地的磁場，運行一種奇妙的「身．心．平．衡」。

■ 《印象．雪山》

在這圓形劇場裏，面對著玉龍雪山展閱佛冊，只覺渾身清徹，字句讀進心底。讀完，閉目沉思，享受那種心領神會，睜開眼，發現劇場已湧進許多觀眾，怪我讀得入神，不知戲將開演。

舞台右側的大型銀幕開始播放主題曲「回家」的MV，只要這首歌一播就會激起觀眾的情緒，當眾人的期盼升到最高點時，演出隨即展開。壯麗的音樂環繞整個劇場，數百位手持馬鞍身著皮毛外套的漢子氣勢狂野地塞滿舞台，包括從舞台迴旋而上的「茶馬古道」。待佈陣完成，音樂跟著停了，演員全部蹲下，一種詭異的氣氛迷漫。人群裏一位漢子開始高喊著「納西族」，於是一批演員站起，他們都是納西族的；又喊著「彝族」，接著彝族演員成群站起，然後是「藏族」……

至此，我已知道導演想表達什麼了。這是齣由十個少數民族五百位餘位演員共同演出的戲，開場就把「種族融合」的概念呈現至極，如果你看得懂，當下真的會感動萬分。生活在台灣，政客們慣用撕裂族群的技倆來操控選舉，於是南北對立、藍綠仇視、外省人和本省人不合，看到《印象．雪山》這段開場所展現的種族融合概念，感觸良多，淚水硬是不爭氣地溢出眼眶。

舞台上，每一個被喊到名字的種族都奮力站起並大聲應答，十個種族，十道巨響如裂錦的飛刀劃破天際，然後合而為一，在激昻樂音裏開始上演第一篇《古道馬幫》。

演員邁步隨坡而上，那是千年來運送滇藏糧資的「茶馬古道」，險惡的山路大氣大魄地襯托居民的艱忍及勇氣。這些有著黝黑皮膚的非專業演員，用他們最原始的動作，最質樸的歌聲，最滾燙的汗水，與天地共舞，與自然同聲，讓觀眾感受到心靈的震撼。數十匹馬跟著出動，圍著圓形劇場奔跑，讓氣勢更加磅礡。那種感人的力量很強大，我不斷冒著淚水，持著的相機的手也因感動而發抖，無法好好攝影又不敢放下相機，得用它來擋住糊模的雙眼，真是難忘的觀賞經驗。

數十匹馬出動了，圍著圓形劇場奔跑，讓氣勢更加磅礡。

我想不止是我，許多人都被現場的演出所感動，這是一段記者的報導：

演出結束後，許多觀眾流著眼淚久久不肯離去。一位年長的觀眾想哭卻不好意思，轉頭對身旁年輕的友人說：「我想哭。」結果對方早已淚流滿面。一個女觀眾接受採訪時也說：「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震撼，也很感動，禁不住地流淚。」

第二篇是《對酒雪山》。

對雲南人來說，客人來了，喝酒；客人走了，喝酒；傷心，喝酒；快樂，也喝酒。酒對雲南人太重要了，所以來段對酒雪山，大聲划拳，大口喝酒。

這段是所有演出裏最難設計的，要把兩、三個人划酒拳的情景改由數百人來演，的確需要一些巧思的設計。在此導演掌握得很好，有機會現場觀看，請特別注意這段《對酒雪山》的呈現方式。

狂飲後，大夥都醉了，百餘壯漢躺在木桌上不省人事。音樂轉為潺弱優雅，一位身背大竹簍的女子出場(此時視覺效果對比強烈，百餘醉漢裏有位纖纖女子)，正如數千年來所有傳統中國婦女一樣，丈夫喝醉了，再怎麼說還是得任勞任怨地去找回家來。當女人把醉薰薰的丈夫從人群中找出來，扶著一同回家去時……那畫面真的讓我很感動，這是中國特有的人情味，所有中國人都能體會這幕戲的含義。我的感動不止因為劇情，也包括對導演的佩服，因為《對酒雪山》是描述粗獷的飲酒文化，卻在最後劇情直線轉折，讓一位弱女子來結束酒後殘局，這樣的設計真是高明，很有人情味，也極感人。

「女人是生命，有了女人就有了家。」張藝謀如此說，於是用了這個橋段來展現，不愧是大師。

接著第三篇《天上人間》在豎琴和大提琴的弦音裏展開，純粹無雜質的音樂就在玉龍雪山下流動，我專注著，彷如之前聖嚴法師教授的「聞聲音法」一般，專心聆聽直只僅剩大提琴的弦音而忘卻自己，讓自己溶入無邊無界的聲音裏，最後聲音和自己雙亡雙照。這是全劇最柔美的音樂段落，我則完全溶入音樂裏，等到有知覺時，又已感動得淚水盈框。

在玉龍雪山前，有股巨大的磁場吸引著心底的善念，任何美好的感知在此都會被渲染成無邊無際，所以特別容易感動。記得張藝謀曾說過一段故事：「我在拍《千里走單騎》時到過玉龍雪山，有一天拍高倉健的戲，我們一大早就到雪山下，我注意到高倉健一直站在雪山前沉思。開始拍攝時，他仍未動，當我走近，發現他在流淚。我想，無論誰到了這裏都會被感動。」

第四篇《打跳組歌》是傳統的雲南民俗歌舞，算是讓情緒休息一下，從天上回到人間，先在古城麗江暫歇一會兒。接下來第五篇《鼓舞祭天》，上百具皮鼓在玉龍雪山下奮力齊擊，被激發的情緒高亢在蒼穹、雲霧、雪山和岩石間，然後慢慢覺得自己的渺小，甚至發現自己已不存在，只剩隆隆鼓聲響震天，從盤古開天至今。

「天．人．合．一」四個字開始浮現腦海。

沒錯，眼前這幕《鼓舞祭天》就是天人合一，這些非專業演員用最原始的情緒擊鼓，與天地共鳴，與自然同聲，所以帶來心靈的震撼。

■ 祈福

平常遇挫折時常嘆著：「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但在玉龍雪山，人們流傳的是「叫天，天答應；叫地，地答應」，就在這種有求必應的信念下展開第六篇《祈福儀式》。

演出前，我正好閱讀聖嚴法師的「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對於信徒的虔誠祈求不也是「有求必應」嗎？這樣的前呼後應讓我對這段祈福儀式感受特別深刻。

在此段，導演及編劇卯足全力要將現場氣氛帶到最高點，許多對白都被設計得很煽情，但令人驚訝的是，這般情緒化的字句從這些當地演員口中說出時，完全不做作，反倒誠懇感人。

於是我開始相信，在玉龍雪山下「叫天，天答應；叫地，地答應」。

接著，請注意，導演怎麼設計《印象．雪山》的結尾。

全體演員出場，身著雲南各民族傳統服裝。

各種族皆有一位代表輪流站出，大聲高喊自己是什麼族，什麼名字，並簡介在劇裏扮演的角色，接著謙卑地說也許演得不夠好，但誠心地在此等著您(指所有觀眾)回來玉龍雪山下。

不管是誰都會感受到這些非專業演員的真摯和誠意，演員中有很多是沒經濟來源的貧困戶，如果不是來演《印象•雪山》，他們就得外出當民工，修鐵路、公路賺錢活口。所以，他們滿懷感謝。

最後，全體演員異口同聲為大家祈福！

舞台後門跟著開啟，在東巴經師的帶領下邀請大家走上舞台，沿著階梯來到天台的巨大香爐前。六位經師頌誦起舞，讓每位觀眾把願望寫在祈福卡上，丟入爐內，焚燒成灰飄到玉龍雪山上，「叫天，天答應；叫地，地答應」。

真是讓人讚嘆的「美完的結束」。

我因感動而顫抖的手，在祈福卡上寫上「平安」兩字，投入香爐內。

然後，佇立在玉龍雪山前，久久無法自己。

感謝老天，讓我欣賞這樣一齣動人心弦的演出。

■ 演員

我們捨不得離去，徘徊許久，才到外頭去等7路公車。

也沒站牌，就在路旁等待，任何一輛開過來招手就可搭乘。通常是十人座的小型巴士，客滿了就擠不上，等到第三班才有空位，勉強擠進我們兩個後，車廂就漲著一堆人在裏頭呼吸。

才開百餘公尺，車子又停了，難道還要再塞人進來嗎？我開玩笑地對Kris說。沒想到，真的是！

司機打開後車門，讓三位年青人半蹲著擠進置物區。當地居民見怪不怪，倒是我和Kris無法相信眼前這幕特技表演。司機發現“目瞪口呆”的我和Kris，趕忙補充：「擠一下，他們等會就下車。」

等司機關上車門，瞬間天昏地暗，連呼吸都困難。

被塞在我椅背後的三個年青人彷彿正在表演高難度瑜伽，連同我和Kris，五顆頭顱則擁擠成糰，像「味全」的商標一樣。其中一位不好意思地向我道歉，並強調他們馬上就會下車。

快窒息了，為轉移注意力，拿出相機來檢視剛才拍攝的相片，也一邊和Kris分享觀賞《印象•雪山》的感動。相片在數位相機裏切換著，正滿意著自己的拍攝，忽然耳根後被吹起一陣氣息，原來是貼在我後面的一位年青人說話了：「第三位就是他」，然後用力抽出右手，指著旁邊另一位長髮青年。

「什麼，你說什麼？」我反問著，沒弄懂他的意思。

「看不出來嗎？你相片裏的第三位就是他，不像嗎？」剛抽出的那隻手一邊拍著旁邊朋友的頭，一邊笑著對我說。

這下子，換我驚訝追問：「你們是《印象•雪山》的演員？」

三位都害羞地點頭。

「天呀！」我暗自驚訝，然後開始打量眼前三位長髮青年，黝黑的膚色、削瘦的五官及老舊的衣服，沒想到台上和台下差那麼多，他們真的只是農民和工人。

接著，Kris也轉過頭來加入我們的對話：「你們演得很好，真的很好！」

三個小夥子傻呼呼笑著，無法置信地問：「真的嗎？」

「是啊，表演得太好了，很多人都很感動！」他們只是戲裏的小角色，像根螺絲釘似的，每天努力表演，賺些生活費，此外，整個世界好像都和他們無關，完全不知《印象•雪山》在海外的行銷及口碑。想著，忽覺悲傷，只想鼓勵他們：「你們的表演已具國際水準，好多人都從世界各地來看你們演出，我們從台灣來，也是來看你們的表演，真的很棒，明天還要再看一場。」

瞬間，三位都像孩童似地紛紛發問……「你們真的從台灣來？」、「明天真的要再看一場？」、「國外都知道我們的演出？」、「《印象•雪山》真的這麼出名？」

我和Kris趕忙回答，五個人的音聲盤雜交錯，其他乘客則好奇旁聽著。

接著開始告訴我們許多排演時的艱辛，每天從七點開始，累到晚上十點才能休息，有時艷陽高照，有時狂風冷雨，前前後後修改過百餘次，每次修改，五百餘位演員就得重新排演，辛苦的很。

聽著聽著，不時感受到他們眼底的興奮。然後聯想到一篇曾讀過的報導：「演員很多是沒有經濟來源的貧窮戶，都希望能和張藝謀拍張相片，好給家鄉的人看。在和張導合影的前一天晚上，演員宿舍的澡堂爆滿，大家排著隊洗頭洗澡。一個演員拿著照片說：“我現在是張藝謀的演員呢！看！他身後緊挨著的那個就是我！”另一位演員說，我拿和導演的合照回老家，家鄉的人都羡慕不已！」

他們只是窮苦的小人物，演著《印象•雪山》也演著自己的喜怒哀樂，當時，我暗自羨慕著他們簡單的滿足感和純真的笑容。

沒多久宿舍到了，司機打開車後廂門，放出三位已被擠壓成連體嬰的年青人，但我們正聊得愉快，忽然結束，彼此都捨不得。

告訴他們，明天還會再去看《印象•雪山》，明天劇場上再見。

三位用力地揮手，連司機都捨不得把門扣上，好讓我們多些時間道別。

車子開動後，我看著他們變小的身影朝路旁的簡陋房舍移去，那是他們的住處，就在這荒野裏。每天的七路公車都順道載他們一程，也不收錢。我和Kris一直望著，久久不語，感觸良多。最後Kris冒出一句：「司機先生人真好，免費載他們回家。」我猛點頭，完全忘記剛才擠在一起幾乎窒息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