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遊雲南03 麗江古城
■ 2006年12月30日
七點起床,窗外仍一片冷洌的暗瓷藍。
因為大陸實施統一時區制,所以地處西南邊垂的雲南因為時差,需減兩小時才是實際時間,現在應只是凌晨五點鐘左右,難怪天色墨著一幅深色的蟹殼青。花了些勁才把黏在溫暖被窩的身子抽離到清晨的沁冷空氣裏來,在嚴冬,早起真是酷刑。把身子層層包裹成一只球,才敢出門,一手插口袋,另一手捧著水涼的相機,猶如握著結凍的冰塊,要進古城拍照了。
躡手躡腳開門出去,怕吵醒Kris。
這是我們住的「麗江玉龍花園大酒店」,裏頭有很多像這樣的四合院。這是從我們房間門口看出去的情景,大清早,天都還沒亮呢。
一到外頭,心情瞬間開朗起來,像被釋回江河的魚兒般悠游在晨曦變幻的光線裏,喜歡攝影的人對清晨總有說不出的疼惜,迷戀這種大地山川最美的甦醒。讓自己置身在晝夜交界、月日輪替的臨界,應是磁場最微妙、心靈最澄明的時刻,我想,也較貼近開悟的邊緣吧!
■ 古城歷史
古城已有八百年歷史,人謂之「民房群落、瓦屋櫛比、居廬駢集、縈城帶穀」正是我眼前看到的景象,漫步其間古意盎然,不禁讓我思索著古城的歷史,原來舊石器晚期已有人類在此繁衍,考古學上就稱為「麗江人」。不過雲南向來是古人類的活動區,麗江有這些史前記載並不讓人意外。閱讀著一份旅遊資料,想多瞭解麗江建城的歷史:
1.距今十至五萬年前的舊石器晚期已有人類居住於此。
2.戰國時期(西元前316年),秦滅巴蜀兩國,統治雲南、麗江。
3.三國時期,雲南乃蜀國的一部分,稱為「南中」。
4.魏晉南北朝,麗江屬雲南郡管轄,稱為遂久縣。
5.元初,麗江建城,距今約900年歷史。
6.1382年(明朝)設麗江府。
7.1770年(滿清)設麗江縣。
8.1961年成立麗江納西族自治縣。
9.1997年被聯合國列入世界文化遺產。
麗江建城時,有段令人莞爾的「困」字傳說:
元朝末年納西族首領阿甲阿得擔任麗江宣撫司副使,洪武十五年,明軍攻克大理,阿得首先率眾歸附,並協助統一滇西北地區。於是皇帝賜以木姓,授麗江知府。正因賜姓為「木」,所以麗江成了中國唯一沒有城牆的歷史名城,因為築城勢必如「木」加框而成“困”字,這怎了得!
不過這位木氏統治者,積極吸收外來文化,從內地聘來一批批教師、畫家、樂手、醫師及工匠,並與文化名人徐霞客、楊慎交往,造就麗江文化的鼎盛時期,古城的規模就是當時奠定的。
■ 起舞弄清影
行走在古城裏,沒人不驚訝於古城保留的完整,至今仍維持明清建築特色,「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走馬轉角樓」式的屋房鱗次櫛比,雕繪裝飾外拙內秀、玲瓏雅緻,難怪被專家譽為「民居博物館」。不過這座「民居博物館」平常人聲鼎沸、鬧熱非凡根本無法定心細賞,趁著清晨店門未開、遊客尚沉睡,悠遊其間最是自在。
那些民房建築固然引人入勝,更特殊的景象則是「家家門前繞水流,戶戶屋後垂楊柳」,原來發源於城北象山的玉泉河水分三股入城後,又化成無數支流,穿街繞巷分布全城。於是主街傍水,小巷臨渠,354座古石橋與流水、綠樹相依互映,極具美學意境。麗江街道皆以紅色角礫岩(五花石)鋪設,雨季不泥濘、旱季不飛塵,自然雅致的石材紋路與古城建築搭配得相得益彰。值得一提的是,古城居民素來喜愛蒔花植木,早有「麗郡從來喜植樹,山城無處不飛花」的美譽。
為方便你想像古城全貌,簡列特色如下:
1.古城保存完整,至今仍維持明清建築特色。
2.屋樓鱗次櫛比,佈局精巧。
3.家家門前繞水流,戶戶屋後垂楊柳。
4.城裏354座古石橋與流水、綠樹相依相映。
5.街道以紅色角礫岩(五花石)鋪設,雨季不泥濘、旱季不飛塵。
6.居民喜愛種植花木,所以被形容為「山城無處不飛花」。
趁著清晨人跡稀少,輕步漫遊,一邊啍著蘇東坡的「水調歌頭」,我起舞弄清影,麗江古城何似在人間,於是轉朱閣,低綺戶,來到著名的四方街。
四方街以「彩石鋪地,清水洗街,日中為市,薄暮滌場」的獨特街景聞名,是麗江古城的核心鬧區,周圍有六條石街依山隨勢輻射開來,其間又有街巷相連四通八達,仿若「清明上河圖」的繁華景象。不過現在只見零星三、兩位早起的遊客,是幅悠閒的「清明上河圖」。
真喜歡這樣的古城清晨,彷彿回到八百年前的麗江,那時不止中國,整個世界都還好單純、好單純……生活單純,社會單純,人心單純,慾望也單純,連生老病死都單純,唯一繁忙的只有日升月落、花開花謝。
真的嗎?那個年代,人們都悠閒,只有日升…月落…繁忙著。
果真,
天,漸漸亮了。
月,巧巧退了。
人,慢慢醒了。
炊煙,緩緩起了。
肚子,咕嚕咕嚕餓了。
哎!
我又回到2006年,
時間差不多了,該回去和Kris會合,約好八點半一起吃早餐。
四方街旁的狀元樓,麗江古城內有354座古石橋,這是其中一座。
■ 早餐
本以為回房間會看到還裹在被窩的Kris,不料他早已起床,也到外頭逛了一圈回來,正翻著書讀。
真好,這樣的旅伴給彼此許多自由,也享受各自的旅遊樂趣。
一起吃飯去吧!
這家規模很大的四星級酒店,自助式早餐基本上頗值得期待,不過,卻令人失望。平常聲稱不挑食的我(除了農藥,樣樣都是美食)看到餐廳的菜色立刻沮喪地不知夾什麼菜才好,最後只端杯豆漿,拿了幾個小饅頭。回到餐桌上,Kris已快吃完一碗稀飯,還告訴我馬鈴薯很好吃,豆干也不錯……
天呀,Kris是企業高階主管耶,居然對這樣的粗菜淡飯吃得津津有味!
讓我不禁想起一段故事:
1925年春天,夏丐尊在寧波遇到好友弘一法師,見他無限珍惜地打開破席子包裹的鋪蓋,從容地拿一條又黑又破的毛巾洗臉,並津津有味地吃著蘿蔔鹹菜,感慨地說:「瑣屑的日常生活到此境界,不是所謂生活的藝術化了嗎?人家說他在受苦,我卻說他在享樂。我常見他吃蘿蔔白菜時那種喜悅的光景,我想,蘿蔔白菜的全滋味、真滋味,怕要算他才能如實嘗到了。對於一切事物,不為因襲的成見所縛,都還他一個本來面目,如實觀領略,這才是真解脫,真享受。」
這是我國中時國文課本裏的一段,至今都還印象深刻。
一直不懂什麼叫「蘿蔔白菜的全滋味、真滋味」,怎有人能把蘿蔔鹹菜吃得津津有味?這麼多年過去,才漸漸瞭解,若能把蘿蔔鹹菜吃出美味,還有什麼人生滋味無法享受。
Kris讓我想到弘一法師,而那餐,不知什麼緣故就無端地變美味了。
我想,人生的全滋味、真滋味,應俯仰可得。
這是我們住的「麗江玉龍花園大酒店」大門外的一座涼亭(左)及一間超商(右),不要懷疑,那真的是一家超商。下圖:涼亭頂內彩繪的八卦圖。
■ 獨醒
隨之,聯想到弘一法師的《月夜》:
纖雲四卷銀河淨,梧葉蕭疏搖月影,
剪徑涼風陣陣緊,暮鴉棲止未定。
萬里空明人意靜,
呀!是何處,敲徹玉磬,一聲聲清越度幽嶺,
呀!是何處,聲相酬應,是孤雁寒砧並,
想此時此際,幽人應獨醒,倚欄風冷。
銀河清靜,玉磬聲聲,
眾人皆睡,幽人獨醒,獨醒著,享受大徹大悟的解脫與快樂。
剛剛吃飯前,我才一個人去逛古城,不就是「眾人皆睡,幽人獨醒」!
獨醒著,享受大徹大悟的解脫與快樂。
我想,人生的全滋味、真滋味,真的是俯仰可得。
■ 黃土牆村莊
9點20分出門,今天要到「玉龍雪山國家公園」搭覽車上雪山並觀看張藝謀導演的《印象.麗江》大型實景音樂劇。
昨夜茶馬客棧那位兩小姑娘就告訴我們要到玉龍雪山可搭7號公車,所以先到旅社櫃台詢問,結果也沒問出什麼,對方覺得我們住得起四星級旅社,不該和人擠公車,包計程車去就好。
殊不知我和Kris都偏好公車,這樣才能體會當地居民的生活。
但櫃台小姐仍推托著:「公車站牌很難找,搭的(搭計程車)去就好!」懶得多問,兩人商量結果,不然第一天先包車去,順便沿途找些小村莊逛逛也好。於是拿出昨天載我們那位女司機的名片,打電話談好包車一整天100元。那位口若懸河的女司機要我們立刻在旅社門口等,嗓門大到我都可從Kris的話筒聽見。雖說是馬上到,還是等到十點鐘才出發。
出了麗江古城,沿途風光秀麗,兩人都雀躍著,沒行駛多久就要司機停車,讓我們在路旁拍攝遠處玉龍雪山的積雪。不斷停停走走,終於在一處有著黃土圍牆的小村莊前停下,決定走進村裏去慢慢逛。
真是個活生生的村莊,有栓著餵食草糧的馬匹,有守在圍籬外看家的狗,有腳踏車上載著兒子閒逛的老爸,有坐在門前曬太陽的阿嬤,也有佇立巷口閒聊的村婦及滿身是汗的辛勤勞工。除了流動的牲畜和居民,連樹梢頭的風、土牆上的光影、繞村而過的溪水、偶爾出現的雞啼狗吠也都流動著,像是梵谷的畫,只是添了些水墨味,但都生生不息著。
我和Kris樂在其中,不想離開。
美好的事物總難永恆,才沒二十分鐘,女司機就進村來喊人了。說她兒子“臨時”生病,急著要回麗江去,已連絡她一位親戚來接我們去玉龍雪山,車資她不拿了,直接給接替的那位司機即可。
雖然覺得那位伶牙俐嘴的女司機給的理由疑點重重,不知在耍什麼把戲,但也莫可奈何。於是我們就從這美好安祥的村莊被載到一個叫「玉水寨」的景點,交給另一輛計程車。
■ 心靈的河流
像是被販賣的奴隷,我們換了一個新主人。
還好,新的司機看起來老實,和之前那位狡猾的大嬸截然不同,大致和他聊了些,知道這玉水寨位於麗江縣城北十五公里處,內有神泉之稱的神龍三疊水及千年古樹並可參觀古老的東巴文化。但覺眼前的景點太人工化,我問Kris想不想進去,他搖著頭,我笑說:「英雄所見略同」,便尋著樹蔭處各自休息。
我拿出第四本佛冊「心靈的河流」開始閱讀,這是聖嚴法師和馬英九的對話集,內容是佛教如何淨化市政及法律。仔細地閱讀,仍無法發現「佛(佛教)」和「法(法律)」的交集,偏偏這兩個字又最常被拿來一起唸,所謂佛法、佛法,但「佛」和「法」真能相容嗎?
兩位智者各有見解,但讓「佛」和「法」產生交集的就只聖嚴法師所說的:「執法一定要根據慈悲心與智慧。」
而馬英九也贊成:「同樣的一條法令由不同的人執行,很可能得到不同的結果,所以在執行法律的時候,也特別要有慈悲與智慧。」
這是1999年3月26日,兩人在台灣國父紀念館的對話記錄。
我猜馬主席現在應該瞭解關於於首長特別費案,南台灣的執法可能就比北台灣“慈悲”些。
當時在玉水寨,我把這段文字拿給Kris看,他只是笑而不語。幸好,在政治立場上我和Kris是同一陣營,不會有爭執,只會一起嘆息或一起煽笑。
這是我攜帶的第四本佛冊「心靈的河流」。放在玉水寨前的水塘上拍攝。
「佛」和「法」要找到彼互相容的平衡點並非易事,所以對於我們被販賣給新司機這件事,就應當放棄依「法」追訴的權利,改以「佛」的慈悲來接受。
只是,接下來會怎樣? 我們也不知道……
現在時間2006年12月30日上午十一點十七分三十六秒。
遠眺玉龍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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