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自由行。匈牙利旅遊篇
用文字及影像記載自己的旅遊早成一種習慣,但這篇遊記寫得特別意興闌珊,因為剛讀完余秋雨的「千年一嘆」,跟著,我也一嘆千年。
走過希臘、埃及、以色列、約旦、伊拉克、伊朗、巴基斯坦、印度、尼泊爾等古國,一路探尋著世界幾個文明脈絡的余秋雨也是一天一篇地寫著遊記,只是相形於他旅程的艱辛及文章裏的人文氣度,我的旅行顯得渺小而近似“虛渡光陰”。若你不想浪費時間在我這些稀稀落落的文字片段,建議就直接跳到相片區去看我拍攝的那些影像記錄……
■ 關於旅行的二、三事
音樂:
旅行怎能沒有音樂相隨,於是我總是從電影、文學、歷史裏挑出相關的音樂專輯隨行。絕不貪心,就只選一張,沿途用音樂記錄心情,淡也好,濃也好,都是同樣的配樂。多年後,再聽這張專輯,當時的景象便悠然湧現。
攝影:
美術出身的我,從手執畫筆起就看不起攝影,總覺那不叫「創作」。直到年齡夠長、書讀了些,才在某時某刻頓悟攝影不只一種機械動作,而是在時空裏和人、事、地、物相遇的哲學。於是旅行時,總喜歡帶著我的相機尋找屬於我的流浪哲學。
閱讀:
旅程裏的閱讀最能心領神會了,因為無罣礙雜念。怎麼說呢?我們都知道在城市裏看不到星光滿天,因為光害污染嚴重;同樣,日常生活裏的閱讀總也是囫圇吞棗,因為瑣事纏身。但旅行時,身心鬆弛,找本書來填補心靈是件美好的事。
文字塗鴉:
「寫作」是種崇高的行業,我總是羨慕那些駕駑文字如行雲流水的作家。至於我,文學氣息不夠濃,談不上寫作,採擷文字以娛人之功力又不足,只是喜歡記錄自己的旅行,所以稱之為「文字塗鴉」還差不多。反正就順手寫下一些生命記憶,留待垂垂老矣時回味。
今天(6月28日)根本沒什麼行程,就自由自在地讓「音樂」、「攝影」、「閱讀」、「文字塗鴉」舖陳著,放肆自己在布達佩斯生活一天……
全身捲毛的房東的狗
■ 清晨
五點半就起床,又帶著相機去尋找旅程裏任何可能的相遇哲學。
計畫去拍攝另一座著名的跨河大橋,只是搭錯電車,到了佇立著整列雄偉布達佩斯城堡的城堡山(Castle Hill)下。望著上頭氣宇非凡的建築,一位晨起運動的老婦人已過來熱心指示我如何沿著坡道上山參觀。她不懂英文,比手劃腳不厭其煩地讓我瞭解她想表達的,對她的熱心覺得很溫馨,特別彎腰鞠躬向她道謝。不過等她離開,我就往河邊走回,還是比較想去多瑙河拍攝著名的鏈橋(Szechenyi-Lanchid)。這是第一座接連布達與佩斯兩城的跨河大橋,正如塔橋是倫敦的標誌一樣,鏈橋一直是布達佩斯的象徵。想去見識這樣的地標建築,於是一路往鏈橋而去。
黎明初至,剛甦醒的城市仍人車稀少,我和我自己的影子沿著河岸輕快散步著,不知不覺就想起電影「倩女幽魂」裏的落魄書生甯采臣,順口啍著那首經典主題曲「路隨人茫茫」:
人生,夢如路長,讓那風霜、風霜留臉上。
… … … … … …
人間路,快樂少年郎,在那崎嶇、崎嶇中看陽光。
紅塵裡快樂有多少方向,一絲絲像夢的風雨,路隨人茫茫。
嗯,歌詞寫得不怎麼樣的一首歌,但旋律就是動聽。每當前奏響起就給人一種「傻人傻福般激人奮發的力量」,唱著,彷彿書中的顏如玉、黃金屋、千鐘粟……皆如天女散花而來。一唱再唱,唱到了鏈橋旁,才開始在崎嶇中看陽光,好一幅橋隨河茫茫。
這座雄偉的跨河大橋興建於1839年,直到1849年才完成,由匈牙利建築師亞諾士設計,橋頭兩端各有一對獅子雕塑,獅爪緊扣兩岸,象徵布達和佩斯的緊密相連。橋是力與美的表現,一座極具設計感的橋可以美化景觀,反之粗糙的橋也可抹煞一條河甚至一座城的形象。無可置疑,這座鏈橋為布達佩斯帶來加分的正面效果。
鏈橋上的我的影子
■ 『早』
7點38分就回來,和Vincent、Jing說好八點鐘一起吃早餐。發現還剩些時間,所以待在花園裏拍照,包括房東那隻很像小熊的狗及色彩燦爛的金針花叢等。
九點鐘要出門去辦理入境斯洛伐克的手續,所以前夜就說好要早起、早用餐、早出發、早點把事情辦完、早安心。(真沒創意,我早在五點半就起床了。)
不過不管如何匆忙,Vincent總是要閒情地慢慢吃早餐,維持他們說法語的歐洲人世代擁有的優雅。(這點,總讓我羨慕。)
早餐,聊了許多嚴肅話題,零零總總都是些「大陸正迅速發展,台灣劃地自限、節節敗退」之類的,像Vincent提到的:中國已控制非洲的油源,勢力更步步深入中、南美洲,包括巴拿馬運河的掌控等。相形之下,當時國際熱門的台灣話題正是阿扁的迷航外交,我飛,我飛,我飛飛飛。面對這些“事實”,我也不知如何辯解,老天保佑台灣吧!(哎,為何我認識的這些歐洲人都站在大陸那一邊?)
反正,那頓早餐吃得有點抑鬱。
■ 船票
之前我們就討論過7月1日要從多瑙河搭船出境到斯洛伐克,但對整個程序還不瞭解,得親自跑一趟船公司才確定能否成行,若無法走水路,還得趕到火車站預購車票。
還好一切順利,證件檢查後船票很快就到手。剩下的時間Vincent和Jing決定去參觀匈牙利國會大廈,雖然這棟建築極為著名,旅遊書都強力推薦,但我還是想回旅社去睡覺、讀小說。於是就分道揚鑣,我先步行到中央市場買果汁和麵包後再搭電車回去,這些夠當我的午餐了。
預計在舒適的旅社裏賴到下午四點鐘,再出門拍攝夕陽西下的布達佩斯。
中央市場內排隊買菜的居民,他們的市場很乾淨,人民也很守法。
■ 空白人生
接下來就是一段我最喜歡的「空白人生」……
沖個澡,一身輕鬆。
把冷氣調強,窩在床舖上看書,鍾曉陽那本「停車暫借問」。
累了,就睡。
醒了,翻幾頁書。
餓了,有果汁和麵包。
倦了,房間裏的地氈上滾一滾。
其實,生命裏我也喜歡這樣虛渡光陰,喜歡這樣有禪味的空白人生。
■ 雨人
三點鐘, Vincent和Jing疲憊一身如“雨人”似的歸來。
(說文解字注:「雨人」仍指因氣溫高達37度,而汗溼全身之旅人。)
Vincent用僅剩的力氣說:
「這種天氣熱到無法忍受,我們居然還要在這裏待三天,天呀!」
我則靜坐如佛,歡喜平和。
因為冷氣一直控制在室溫23度C,全程保鮮,所以心情美好。
布達佩斯的中央市場,因為每天都在這裏轉車,於是拍攝了不同天氣、不同時間點的中央市場景色。
■ 流浪
四點鐘,光線漸柔,橙色的光澤正誘人,出發外拍了。
這次的旅行,雖然copy了厚厚一疊旅遊資料隨身帶著,但決定不去翻閱,就隨機亂逛,反正這城市夠美,腑拾皆美景。於是隨便挑一輛電車就流浪去……
布達佩斯的聖史帝芬大教堂(St. Stephen's Church in Budapest),原本天氣一直是烏雲密佈,但當我走到教堂前時,剛好出現了兩三分鐘的陽光而且就照射在教堂上,於是拍下了這張很神奇的相片,烏雲滿天但教堂卻閃著光芒地發亮。
喂!喂! 羅比威廉斯(Robbie Williams)我嚴重警告你,請不要把你的食指按在我的鏡頭上,再不放開,我就對你不客氣了哦!
人類學博物館(Museum of Ethnography)
人類學博物館(Museum of Ethnography)的看板,整個博物館都以這種深紅色為基調來設計,我很喜歡。
■ 尹甸園
約好三個人一起吃晚餐,Jing說中央市場後面有條露天的飲食街,值得一吃,所以我依約歸來,時間七點鐘。
Vincent和Jing都正在花園裏閱讀,Jing手上是一本法文小說,Vincent則閱讀英文版的印度哲學書,好個充滿書香的尹甸園,他們是渾身文藝氣息的夏娃與亞當。我則是右手持蛇,左手握著蘋果的路人甲,前往誘惑他們倆人一起去共享垂涎的晚餐。
離開尹甸園,我們搭電車往中央市場移動。看到建築工地豎著一只數層樓高的起重機,Vincent停下腳步語重深長地告訴我:「全世界有一半以上的高樓起重機都集中在中國而且日以繼夜地拼命工作,你知道嗎?」我只是苦笑,不知如何回答。瞭解Vincent暗示著大陸各種建設的突飛猛進,但我又能怎樣,海峽兩岸有時不能這樣比較。硬體建設也許會逐漸被大陸追上,但軟體方面,至少台灣還有值得自豪的一面,例如我們有“清廉”的政府……啊!
算了,這種政治競爭像是「蘋果與蛇」,是種甜蜜的誘惑,不管誰輸誰贏都得離開尹甸園。
偏偏人們就喜歡這種「蘋果與蛇」的較勁,而且千年不變。
我們不蘋果,也不蛇。只是一個比利時人,一個台灣人,一個大陸人,三人同遊世界的經緯,而,當下我們正愉悅地點餐。各自從menu上選擇最誘人的餐點,並等待一頓天賜盛宴。
一盤一盤藝術作品似的佳餚端上來了,但每道作品都中看不中吃,相片拍得美,但吃得彆扭。
很晚,三人才瘋瘋癲癲、笑鬧而歸。
■ 晚安
常對這樣的旅行覺得滿足,因為可以各自活動,也可聚在一起同遊,三個人又分別來自三個地方,能文化溶合地攜手旅行才是最珍貴之處。
有時也會談到政治、經濟、優勝劣敗,但都無傷大雅,這讓我想到余秋雨在「千年一嘆」裏提到的:「不同生態的文明不應互貶互損,而應多元共存。範圍大一點,這是各個民族的相處之道;範圍小一點,這也是現代文化的生存原則。」
我們的三人旅行就最美的一種“溶合”,難怪不管到世界各地,Vincent都喜歡向別人炫耀他帶著一位大陸人及一位台灣人一起旅行。
本來,對Vincent這種介紹方式只覺是他的一種頑皮遊戲,直到我讀到余秋雨那篇「本來就是一夥」才瞭解讓敵對的人群和平地相處是件多麼偉大的事,余秋雨這麼想,Vincent這麼想,我也開始這麼想了。
特別全文節錄「本來就是一夥」讓各位細讀,想說的是Vincent、Jing和我本來就是一夥的!
晚安,6月28日,「旅遊」格局很小、「思考」格局很大的一天。
晚安。
附錄:「本來就是一夥」 (1999.12.25) 節錄自余秋雨「千年一嘆」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晴 尼泊爾加德滿都下榻Everest旅館
從比爾根傑到加德滿都,相距二百九十公里,車開出去不久大家就不再作聲,很快明白昨天在比爾根傑遇到的困境基本上屬於邊境性的遺留,真正的尼泊爾不是這樣。
首先是色彩,滿窗滿眼地覆蓋進來,用最毋庸置疑的方式了斷昨天。我們的色彩記憶也刹時喚醒,希臘是藍色,埃及是黃色,以色列的象牙色,伊拉克的灰色,伊朗是黑色,巴基斯坦說不清是什麼顏色,印度是油膩的棕黑色,而尼泊爾居然是綠色。我們已經貼近喜馬拉雅山南麓,現在穿行在原始森林,這兒的地勢高低起伏,層次奇麗,山谷裏有從雪山流下來的河道,現在水流不大,河床上不著水的部分一片白沙,中間則寬寬窄窄地一脈晶亮。天空立即透明,像是突然揭去了一塊陳年的灰布,只聽對講機裏傳來李輝的聲音:“秋雨老師,快,搖下車窗,好好吸幾口新鮮空氣!”其實早就搖下了,正貪著呢。”
路也好了,不再擁擠,所有的司機見到我們的車隊都減速禮讓,友好地點頭,這是我們從未有過的待遇,於是每輛車都伸出手來向那些司機表示感謝。路過一個小鎮,我們不問由怨地停車了,只想看看。尼泊爾還是貧困,但很乾淨。有人掃街,有人洗衣,沒有見到一個逢人就伸手的乞丐,也沒有見到一個無事傻站著的閑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忙,小孩背著書包,老人衣著整齊,一派想過日子的樣子。
我們從兩河流域開始,很久沒有看見正常生活的模樣,猛然一見,癡癡地逼視半天,感動得想哭。幾位小姐手舞足蹈地過來,像是遇到了什麼喜事,只聽她們在說:路邊竟然有一個小廁所,地上濕漉漉的像是剛沖洗過,廁所門口有一個井臺,用力一按就能洗手!
很快就到加德滿都。其實費時不少,但一路享受,只覺其快。加德滿都是端端正正的一座城市,多數街道近似中國內地的省城,但幾條主要購物街的溫馨氣氛,則連中國著名的旅遊城市也很難比得上。我們結伴去了著名的泰米爾(Thamel),以賣本地工藝品、茶葉、皮衣為主,又有不少書店,熱鬧而不哄鬧,走起來十分舒心,回憶我們這一路過來,只有雅典的幾條小街能與它相比。
泰米爾街深處有一個叫Rum Doodle的酒吧,全世界的登山運動員都知道它。進門轉幾個彎,到一大廳,燃著一個大火塘,桌椅圍列,火光照亮牆上貼滿的腳印字牌,哪個登山運動隊凱旋了,在這裏留下一個,寫明攀登了哪個高峰,海拔多少,參與者是誰。今夜,這個熊熊的大火塘還在召喚著正在雪山絕峰棲宿的勇士們,過幾天,這兒又會響起他們的笑聲。
攜門進去時,酒吧已經很熱鬧,我們坐下後覺得一切稱心,便決定在這裏好好把很多日子來的煩悶掃拂一下,於是呼酒喊菜、歡聲笑語,立即變成了酒吧的主角。我們的長桌邊上有一個小桌,坐著幾個英國人,背靠我坐的是一位中年女士,她看著我們已經樂了一陣,終於輕聲問我:“能問你們來自哪一個國家嗎?”
“中國”。我回答。
“中國?哪一部分的中國”?她又問。
我知道她的意思,便說:“每一個部分。”你看,大陸、香港,還有
……臺灣!”
我稍有停頓,因為想到孟廣美剛走,但我又大聲地說出臺灣,因為曾靜漪已在喜馬拉雅山腳下等候,在她之後,吳小莉將接過去直達長城。她們都來自臺灣。
“你們…怎麼會在一起?”英國女士大為驚訝。
“我們一直在一起呀。”我對她的驚訝表示驚訝。
美國女士立即與同桌交頭接耳了一陣,於是全桌都轉過臉來看著我們。我們今夜不開車,大家都喝了一點酒,情緒更高了。
這幾個英國人的眼神使我聯想到那次在巴基斯坦邊境,移民局的一位老人拿著我們的一疊護照,先把大陸護照和香港特區護照反復比較,然後抽出了孟廣美的臺灣護照。他把廣美拉過一邊,問:“你怎麼與他們一起走?”
“我們本來就是一夥嘛!”廣美回答。
這件事一定超出了老人十分有限的中國知識,他看廣美如此坦然,怕再問下去反而自己露怯,只得聳聳肩,很有禮貌地把辦完手續的護照推到廣美眼前。
接到香港來的長途電話,鳳凰衛視董事局主席劉長樂先生給大家送來了聖誕禮物,小姐每人一條喀什米爾羊毛圍巾,男士每人一把尼泊爾武士彎刀,那種彎刀我見過,很過癮。
延伸閱讀「 2006歐遊雜記 」系列文章表列 ( 請點選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