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瓦多旅遊篇
■ 足球戰爭
1969年第九屆世界盃足球賽,薩爾瓦多和宏都拉斯為爭取決賽權,都虎視耽耽想在三戰兩勝的比賽中擊敗對方。
6月8日第一場在宏都拉斯舉行,地主隊以1:0獲勝,但宏都拉斯支持者毆打了薩爾瓦多球迷,引發騷亂。
6月15日第二場在薩爾瓦多舉行,情況更糟。地主薩爾瓦多因主場優勢以3:0重創宏都拉斯,但薩爾瓦多球迷不僅毆打對方,還侮辱宏都拉斯國旗和國歌。
6月24日第三場移至墨西哥市舉行,最後薩爾瓦多以3:2(2-2延長戰)險勝宏都拉斯。宏都拉斯人惱羞成怒,大肆迫害國內的薩爾瓦多移民,造成多人傷亡,兩國媒體趁機鼓動民族情緒。
6月27日,宏都拉斯宣佈和薩爾瓦多斷交。
7月14日,薩爾瓦多軍隊迅速往東越過邊界入侵宏都拉斯,並出動空軍轟炸。宏都拉斯也立即報復,全力反擊。
這場「足球戰爭」持續四天,兩千餘人喪生,七千多人受傷,雙方耗資五仟多萬美元,造成世界杯足球史上最大悲劇。
■ 荒謬
「足球戰爭」是人類歷史上的一場“荒謬”嗎?
如果是,那我們昨天就穿越這“荒謬”的地理線,從宏都拉斯往西飛到薩爾瓦多。
在薩爾瓦多的第一夜,我和兩位持槍的警衛真槍實彈地玩耍了半小時,這是我生命裏難忘的另一場“荒謬”。
徹夜暴雨,今早起床,報紙頭版的相片旁寫著:「10月3日首都聖薩爾瓦多,一名婦女為親人在土石流中喪生而痛哭失聲。」
熱帶颶風「斯坦」狂掃中美洲,在薩爾瓦多16萬人被迫逃離家園,安置在全國167個臨時避難所。救援部門發言人埃杜拉多說:「這是一場因為暴雨而產生的全國悲劇」,整個薩爾瓦多幾乎無一處倖免,已有49人死亡,但真正的山洪將隨後暴發,損失無法估量,薩爾瓦多已經呼籲國際緊急救援。
所以,我們的“造訪”又是另一場“荒謬”,就剛好在薩爾瓦多面臨空前災難時,整隊人馬浩浩蕩蕩前來“觀光”。
■ 2005年10月4日
橋樑斷裂、道路封閉,許多地方都去不成,今天的行程除了冒雨到市中心的「武器廣場」外,就只能參觀博物館及美術館,下午搭機離開,前去尼加拉瓜。
肆虐後的薩爾瓦多,舉國猶如國難日,但我們並不受影響,一樣的起居用餐,只是在別人的生離死別裏,我的早餐吃得很心虛。
■ 聖薩爾瓦多(San Salvador)
出發了,車窗外是灰色的雨,街道彷若罩了一層霧,好個煙雨濛濛。
這是首都聖薩爾瓦多(San Salvador),我們的市區觀光就在車內進行。美麗的當地女導遊介紹著,領隊一一翻譯,我們跟著聽,好像什麼事都不帶勁,在這樣的天氣裏。
薩爾瓦多是中美洲最小的國家(面積約台灣的2/3),也是個人口稠密的國家。之前提到那場「足球戰爭」,足球只是導火線,真正的原因根源於兩個國家間的經濟差異及移民問題。
薩爾瓦多國小人多,可耕地嚴重受限,但經濟較發達。宏都拉斯雖地廣人稀,相對經濟卻較落後。到1969 已超過三十萬薩爾瓦多人越過邊境,到廣闊的宏都拉斯謀生。這些大都是非法移民(或稱之為流民),他們佔據土地耕作,卻無所有權。對於宏都拉斯來說,土地並不是問題,問題是日益被包圍的情勢和受挫的民族自尊。
「足球戰爭」爆發前兩年,兩國邊界已日趨緊張。1969年初,宏都拉斯政府遭遇經濟和政治困難,便把這些流民當作代罪羔羊,頒佈農業改革法將其驅逐回薩爾瓦多。
大量流民回到薩爾瓦多不但增加就業壓力、引發社會動盪,也影響政府的執政績效,因此對宏都拉斯出兵便成了薩國政府扭轉局面的最佳捷徑。
戰爭給雙方都帶來負面影響,薩爾瓦多耗費大量軍火,不得不追加軍事經費,嚴重損耗國內經濟。雙方貿易隨之終止,邊境關閉,航空中斷長達十年。
這樣一場戰爭,不但荒謬,也突顯常年積壓的民生及社會問題。
灰幕的陰雨裏,我們來到聖薩爾瓦多的武器廣場,撐著雨傘,參觀大教堂、圖書館、國家劇院。和颶風裏的難民比起來,我們的狼狽程度也不遑多讓,許多人還沒看完,就濕著一身躲回遊覽車去了。行程要去的拉古那植物園、火山口、手工藝品中心及咖啡園都因道路封閉而取消。
聖薩爾瓦多的武器廣場的大教堂裡的壁畫
■ 悲歌與契機
接下來我們往聖薩爾瓦多人類學博物館前進,那似乎是個較安全的“避雨處”。
導遊在車上的介紹仍繼續著……
一場戰爭,導火於「足球」,背後的遠因卻是「移民」,那什麼因素讓薩爾瓦多這片有「中美洲花園」之稱的國家,產生這些離家背井的移民潮呢?
農業是薩國最重要的經濟活動,全國有40%的勞動人口從事農作。百餘年來,咖啡及蔗糖都是出口大宗,佔1/2以上的外匯來源。但二次世界大戰後,棉花很快就躍居輸出第二位,利用大型機械耕作的棉花田取代了舊有的甘蔗園及牧場,成千上萬佃農喪失了土地與糧食,逾五十萬人因此逃至宏都拉斯難民營,還有上萬人遠赴美國謀生。
美麗的當地女導遊,沒多談五十萬在宏都拉斯的難民,卻喜形於色地說著移民美國的薩爾瓦多人,他們每年從美國匯回約2億5千萬的美金,對薩國經濟產生極大助益。也因每年匯這麼多錢回來,為減少匯差造成的損失,薩爾瓦多乾脆取消自己國家的貨幣(克朗colon),改用美金流通。
移民人口多到足以改變一個國家的貨幣流通政策,不知是移民的「悲歌」還是「契機」?
如果台灣在大陸的投資繼續增加,會不會有一天台灣也改用人民幣來流通?忽然發現,團裏那些政治癡狂的有錢大爺今天怎麼特別安靜,沒人發表意見呢?
原來,我們正在往博物館的路上,參觀博物館對他們來說猶如“行刑”,也許現正鬱卒地睹氣著。誰叫颶風「斯坦」把整個城市都堵死了,我們能去的就只剩博物館和美術館。
■ 聖薩爾瓦多人類學博物館(Museum of Anthropology of San Salvador)
沒想到竟然有機會能悠閒地慢…慢…逛博物館,而且買張相機的票就可以在裏頭隨意拍照,我正如魚得水,興奮地雀躍著。
不過,全團也只有我和領隊付錢買相機票,有一半的人根本進去就找個牆角窩著聊天,等著上遊覽車。
就質和量來看,這裏的館藏都無法和歐美知名博物館相提並論,但就是有種質樸的味道,那些手捻的陶,不管是面具或人物,都有獨特的線條及美感。老實說,精緻的東西,我不是特別喜歡,倒是沉迷這種粗粗的生活器皿,這才叫生命吧!就像我,從不覺得我的生命是精緻的。
至少逛了一個多小時,快把那些有錢大爺悶死了,我們才離開。
薩爾瓦多的經濟現況,對於支持這樣的文化事業仍有些力不從心,博物館連個書面簡介都沒有,更何遑開設紀念品販賣部或架設網站。那些館藏是無法從書面或網路上查得到的,所以我拍回來的百餘張相片更顯珍貴。
當然,最重要的是,那些粗陋的文物我真的很喜歡。
■ 午餐
終於不用吃中國菜了,這家餐廳提供牛、雞、魚三種主菜,我點煎魚排及麵包,附餐是檸檬汁及布丁。
吃完,就起身到處走動,外頭仍是傾盆大雨,只好在餐廳內晃著。拍了幾張相片後就和一位waiter聊了起來。薩爾瓦多有92%是麥士蒂索人(mestizos,白人和印第安人混血),皮膚是白的,而且大都會說英文(別忘了他們連流通的貨幣都是美金)。幫他拍了一些相片,並留了e-mail要寄過去給他。
可能是抄錯了,回到台灣那e-mail一直不通。沿途幫人拍的相片,我通常都加洗成5*7吋的大相片寄回給對方,這次寄不出去,總覺遺憾。後來想到可請旅行社幫忙,還特別交待是2005年10月4日午餐的那家當地餐廳,查到住址,好讓我把相片寄去給那位叫Jeorge的waiter。
旅行社幫我查了,我也根據地址把幾張相片用掛號寄出,隔了一陣子才發現旅行社搞烏龍,給的是前一晚那家中國餐廳的住址。
是有點生氣,這就是台灣旅行社的服務品質。
■ 美術館(Marte Museum of Art)
吃飽了,要去參觀美術館,這真是那些有錢大爺們的“惡夢”。
幸好,領隊說去機場還早,看完美術館可帶我們去駐外大使館和大使喝個下午茶。有錢大爺們都是政治動物,聽到要「和大使喝茶」,就個個亢奮如發情的公雞。
去大使館我是不反對啦,但那些趾高氣昻的公雞們急著要去大使館,強力表態要縮短美術館參觀時間,協商結果僅二十五分鐘可逛,反倒成了我的“惡夢”。哎!那些畫作就只能像逛市場般快速瞄過。
等我回遊覽車時,人都到齊在車上等了,急著要去見大使。
■ 中華民國駐薩爾瓦多大使館
這趟中美洲行程,第一天到貝里斯機場,就有人嚷著要見大使,現在更是迫不及待。
對那些有錢大爺來說,「名.利.權.勢」都要皆備才算是成功的人生,能有機會和高官攀上關係,即使是喝個茶,都覺沾光。於是車上彌漫著一股喜洋洋的氣氛,和外頭暴雨裏薩爾瓦多的悲慟災情,成強烈對比。我則看到一隻隻紅冠高揚嗓音清昻的炫麗公雞,正挺步待發,那是男人最得意的時刻,等待一席官場的社交儀式。
車子開一會兒就到了,大家不約而同朝車窗外探著,才停穩,就聽到後面的阿嬤說:「哪ㄟ看起來,這麼像便所(廁所)!」
偷偷瞄一下公雞們,士氣有點受挫。
進到大使館裏,佈置都樸素簡單,除了文件櫃多一點外,倒像台灣販售民宅的樣品屋。其中一隻公雞說話了:「每年,拿那麼多錢給這些蕃仔邦交國,自己的大使館,怎生成這樣?」充滿懷疑的喃喃語氣,一點都響亮不起來。
大使還沒來,裏頭的駐外人員忙著倒茶。大家像無頭蒼蠅似地四處鑽著,其實也就只有兩間不大的會客室及會議室讓我們參觀,一下子塞進二十幾個人,倒也熱鬧。摸索了一陣子,才有人找到廁所去,或坐到走廊下看雨。
沒聽到公雞們的高吭談話了,原以為要去氣派非凡的競技場,結果到了雞舍般的平凡空間,囂張的氣勢逐漸磨失殆盡。
我好奇看著這棟代表著我們國家的“領土”,瀏覽牆上懸掛的各種國家宣傳品,喜歡這樣樸素的門面。
還在等大使,大家都自己找座位各自安置去了。
從洗手間回來,看到坐在沙發上的當地導遊,興奮地向她展示我剛完成的攝影作品。
「Crazy!」她莫名奇妙地回答,笑都沒笑,真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自己的創意沒被欣賞,覺得自討沒趣,就收起相機。那是剛在廁所裏拍攝的「馬桶」,靈感來自車上阿嬤那句「哪ㄟ看起來,這麼像便所(廁所)!」
仍是有點無聊,跑到外頭去拍雨滴,一顆顆積在玻璃桌上,晶瑩剔透呢。
將近二十分鐘,大使終於來了。
大家聚到會議室去,座位不夠,有人站著,我仍蹲在廊下水滴滿佈的玻璃桌旁,沒擠進去。
大使開始致詞,聽到幾個歡迎的字眼及一些客套話。
過了兩三分鐘,感覺致詞的語意接近尾聲時,一隻公雞很有禮貌地低聲向大使問說,能不能和大家拍個相片。
大使沒理會,交待說有事要忙,請主任秘書繼續接待大家,於是在掌聲裏退出。看起來極年輕的主任秘書,接手介紹著大使館的各項業務,也回答一些團員的問題。
我對那些問題不感興趣,轉身又繼續拍攝我的水滴。只是隱約聽到團裏那位「國師」不悅地問了幾個問題。不知我有沒有記錯,其中一個意思好像是「如果國號改了,大使館還能運作嗎?」
後來怎麼結束的,也忘了。我到處晃著,一位大使館的女性外交人員過來問我是不是領隊,我搖著頭。
她接著問:「你這麼年輕來中美洲作什麼?」我不知如何回答。
看我一臉疑惑,她趕快解釋,來中美洲旅遊的人都是經濟狀況較好的中老年人,所以才以為我是出來“工作”的。
我還是不知如何回答,又胡亂聊些瑣事,直到有人喊著要上車了。臨去前,我把門口「中華民國大使館」的牌子也拍攝下來。
車上,那些有錢大爺個個像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著。
■ 便當
接著要去機場,飛到瓜地馬拉已晚,沒時間用餐,領隊在薩爾瓦多幫我們訂了中式便當作晚餐,所以要先繞到餐廳去拿。
到達後,領隊叫我們留在車上,他和導遊兩個人去拿便當。我忽然想到他們兩人如何拿得動二十多個便當,便隨著下車去幫忙。到餐廳,領隊看我跟來,立刻問說什麼事,告知是來幫忙拿便當後,他先是楞一下,然後笑出來向我道謝。
便當早弄好,結帳時老闆隨手拿了三盒禮物送給領隊、導遊和我。走回遊覽車時,領隊說這就叫「好心有好報」,你跟過來幫忙,才多收到一份禮物。
■ 機場
下午五點半到機場,每個人除了大小的行李箱外,還有一盒“大”便當及當地旅行社送的麵包、餅乾、水果、飲料等食物。真是誇張,不知哪來多餘的手可拿。
好不容易,check in手續辦好,行李也托運。整團人就在機場裏不顧形象地吞食手上的食物,不然等一下怎麼提上飛機?
便當是吃完了,但那些麵包、餅乾呢,於是好心地送給機場的清潔人員,對方頻頻道謝,害我反覺不好意思。
看我順利將食物脫手後,其他團員群起效法,於是機場裏到處是聖誕老公公,正分發著“食物”,不但清潔人員、搬運工,連警察都收到聖誕禮物了。我覺得好笑又有趣,心底一股暖暖的溫馨。
但也不是每位聖誕老公公都心甘情願,有團員抱怨著便當那麼鹹怎麼吃?到登機門前,還聚著批評行程安排不好,整天都浪費掉了。有人附和著說又累又不好玩,後悔參加這個團。一時之間,整個候機室都是團員們的聲音。
我覺得無聊,閃到遠遠的地方去坐。至少,我每天都玩得盡興,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事、物吸引著我!
■ 告別
飛機起飛時,已一片漆黑,不知這個昨天剛被颶風肆虐的土地,是否一切都安好。
24小時不到的匆匆造訪,腦海裏仍想著那場「足球戰爭」的荒謬,還有那些因工資微薄、謀生不易而湧出的「移民潮」。但旅遊書也寫著,薩爾瓦多是中美洲工業程度最高的國家,富足安樂,有「中美洲的花園」之稱。另外也給了許多驚人的標題,「51年間換了111位領導人」、「搖擺不定的政局」、「小撮的白人壟斷大部份的土地」等……這些片段的文字,正讓我拼湊著對薩爾瓦多的印象。
說來慚愧,來過薩爾瓦多,但除了無日無夜的暴雨外,居然對這個國家沒什麼印象。我努力擠著一些記憶,竟只剩昨夜那兩位持槍警衛的容貌及大使館裏那只馬桶。
■ 晚安
到瓜地馬拉,已晚了。
住進Holiday Inn的304房,覺得全身疲累。趕快整理些雜事,忙完就縮到被窩裏去,趁眼皮還沒澀到睜不開之前,翻了幾頁文字,看到:「這場足球戰爭僅持續了四天多,然而達成最終和平協定卻花費了十年。」
晚安,這一整天的「荒謬」彷彿一幅達利的畫,不協調地存在於不存在的空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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