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東攝影作品集10 懷念老爸
1．
老爸最大的嗜好便是釣魚，從年輕釣到老。
年輕時都自己開車出門，從台南的七股釣到南端的恆春。
後來老爸得了癌症，不宜長途駕駛，於是其他釣友會來家裡接他出海。但漸漸地……那些長輩們也都老病凋零，便由我接手當司機。
老爸只在台南七股釣魚（黑面琵鷺棲息地），他們那群釣友都說唯有七股的魚沒污染，因此我得大老遠行駛 80 公里帶他去那片純淨的潟湖垂釣。
通常凌晨 03:30 出門......每次都得獨自在水岸邊守候數小時，直到老爸上岸來再一起回家。所以有很多時間可獨享清風、聆聽鳥語、觀賞游魚、看蜘蛛結網、見螞蟻覓食、陪蝸牛散步……於是，胸襟開了，情緒淡了，自我消失了，慢慢成就了現在的我！
2．
老爸 2015 年 9 月起就說他不再接受治療，要自然往生。
於是我開始排除所有雜務，
假日都留在家裡陪他，
珍惜相處的分分秒秒。
那時，他連釣魚也無法去了！
2017 年 6 月 18 日老爸被傳染流感後我就知狀況不樂觀，
若他肯送醫治療，
還不至於造成致命傷害。
但老爸就是堅持不看病、不接受治療，
要在家裡「自然往生」。
3．
回想起 20 幾年前在美國通過學位論文口試時，
興奮地打電話回家告訴老爸：「要回台灣了！」
老爸語重心長地要我再考慮看看……
「別人出國唸書都留在美國發展，為何你要回來？」老爸反覆提醒我，彷彿沒定居美國會被親友取笑似的。
但我仍堅持回台灣，原因就是要回去陪伴父母。
若老爸此生已享盡榮華富貴，
那我留在美國便不會有遺憾。
但老爸從小窮苦了大半輩子，
我當然要回台灣陪他安享清福！
2002 年老爸檢查出癌症後，
因電療傷及喉嚨及唾液腺，
吞嚥越來越困難。
我便每天清晨花一小時幫他調製鮮果高蛋白飲品及豆類多穀漿，
讓他補充營養，16 年從沒間斷。
他喜歡泡溫泉，
我就每半個月載他去南橫的寶來泡湯。
他喜歡釣魚（只肯在水質良好的七股垂釣），
於是每逢週末我便載他去釣魚。
16 年來不知去過多少趟南橫及七股，
我自己幾乎沒任何假日的娛樂活動，
人生最精華的年壯 16 年都在陪伴老爸！
4．
始終不肯就醫院的老爸 2017 年 8 月 27 日嚴重咳血，
終於同意讓我們送去醫院，
他說在那裡開死亡證明較不會增添家裡的麻煩。
上車後……
我知道老爸再也不會回來了，
特地抱起家裡的大黑狗讓老爸隔著車窗再看一眼，
牠從小就被老爸從山裡帶回來養的。
住院後，
隔天老爸即要求簽署不插管、不急救的聲明書。
在醫院陪老爸十天，
9 月 7 日凌晨 4 點多，
我握著老爸的手
看著他在沉睡中心跳於 10 分鐘內從 85 慢慢變成 0。
護士小姐說，
病人剛往生時聽覺還會留著。
於是我開口告訴老爸：「感謝您帶我那麼多次去七股釣魚…..」
還沒說完就泣不成聲，
明明是中年的我 開車載著罹癌的老爸一次又一次去七股釣魚，
怎麼腦裡的畫面卻是
年輕健壯的老爸騎著摩托車載著才剛就讀國小的我一次又一次去七股釣魚！
5．
我們依照老爸的交待，
不發訃聞、不辦告別式、三天內火化並樹葬。
所以，
2017 年 9 月 9 日中午我們帶著他的骨灰回旗山安放於一棵大樹底下長眠。
我自己則留了一小瓶老爸的骨灰，
一半要灑在我們倆每週一起去釣魚的七股南灣，
那是他最喜歡的地方。
另一半則放在書桌前天天陪我，
留待來日……我自己也要被火化時，
會交待將老爸剩餘的骨灰讓我握在手裡，
老爸！我們倆的骨灰再一起去潤澤另一棵大樹。（樹葬）
回想起 20 餘年前那通美國的越洋電話，
當老爸語重心長地說「別人出國唸書都留在美國發展，為何你要回來」時，
若我因而改變心意定居美國，
那麼，
就沒有接下來這些故事了……
老爸：
就是因為我堅持回來陪您生活，
我們才會有如此豐富、精彩、無悔的生命交集啊！
6．
不用再照顧老爸之後，
我決定開始過自已想要的生活，
於是
2018 年 3 月 1 日搬來台東定居，
就住在知本海邊。
每天黎明時分就出門去海邊拍攝，
火紅的太陽緩緩升起後，
許多釣客陸續出現。
看到他們，
我總會懷念老爸……
曾有好幾年的時間，
我經常載老爸去台南七股釣魚，
那持竿的身影此生無法忘懷！
老爸，
您還好嗎？ 好想再載您去釣魚。
這些都是我在台東海邊所拍攝的釣客，
他們都讓我想起老爸，
好懷念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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