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雨林來的女畫家 Iris（上） @ 音樂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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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雨林來的女畫家 Iris（上）

■ 2009 年 6 月 29 日

早上和幾位朋友去柴山，沿著海岸線的山路來到一家偏遠的土雞城，中午就在靠海的露天雅座用餐。反正不是假日，天氣又熱到連柏油路都快溶化了，所以也沒其他遊客，就我們幾位在大遮陽傘下乘涼等待美食上桌。

才上幾道菜，大家就已汗水淋漓，原來大熱天吃土雞就是這般滋味，而整個餐廳仍只有我們幾位揮汗的饕客。實在熱到受不了，每人又加點大杯水果冰沙，期待能迅速清涼消暑。正當鮮黃的芒果冰沙上桌時，餐廳才有其他顧客上門，是位外國女孩，挑了靠海的位置坐下，美麗的棕髮隨風飄著。很快我就注意到她那兩只抽象造型的耳環，彷彿從畢卡索的立體派畫作裡抽出來的片段，而桌上擺放的彩色魚鱗手提包根本是件藝術品，當時的直覺就是「她很特殊」。不善交際的我，喝了幾口芒果冰沙後，決定鼓起勇氣過去和她打招呼。

原來她是從西雅圖（Seattle）來的女畫家Iris，剛到台灣一個月，就住在柴山。

一位女畫家怎會遠度重洋來到台灣？來到高雄怎就居住在柴山？（我覺得能住在柴山，是前世修來的福呢！）

因為好奇，所以決定和她預約時間進行專訪，寫下她的故事介紹給大家。

我始終不是個“有膽量”的人，所以拉了友人Larry一同前往，他唸的是翻譯研究所，見的世面也多，有他同去我比較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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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 年 7 月 4 日

和 Iris 約好上午10:30在柴山進行訪談，Larry 拼命提醒我要記得帶錄音機，而我掛念的卻是千萬不能遲到，「守時」對外國人來說很重要，但一大早就下雨，希望市區不要塞車。還好我們十點多提前趕到柴山的 coffee shop，店門都還沒開，和Larry兩人就數著簷角的雨滴等待Iris。

「外國人通常不會遲到的！」我喃喃說著，因為將近 10:50 仍不見 Iris 蹤影，而雨則一直飄著。

忽然一輛廂型車沿著山路匆忙而下，把 Iris 載過來了，開車的歐吉桑連忙用生澀的英文試著向我解釋……我楞了一下，問他：「為何不說中文？」

對方大笑，以為我也是外國人，所以才用英文單字試著向我描述當時的狀況。幸好後來是用中文，否則光憑那些英文單字，我恐怕永遠不知道Iris是如何被送過來的。

其實狀況很簡單，因為下雨，Iris 無法騎摩托車，拼命送簡訊要我過去接她，但我的爛手機在海邊就是收不到訊號。Iris 急了，佇立雨中無助等待，剛好載著好友上柴山的老司機路過，看到雨中的 Iris 就把她載過來咖啡店了。

沒想到我們的專訪一開場就這麼精彩……

想也知道，等一下接受訪問時，Iris 肯定會說她對台灣的人情味印象深刻，連下雨都有好心的司機免費接送。

終於，三人舒舒服服坐在海邊的露天咖啡雅座準備進行訪問了。Iris 不但允許我們錄音，還擔心咖啡店播放的音樂太吵，影響到錄音品質，建議我們把座位換到更安靜的角落去。

好啦！訪問正式開始。

首先是個老掉牙的問題，我問 Iris：「怎會想來台灣？」

對這麼沒創意的問題，Iris 想了一下就說，她研究所剛畢業，得開始思考工作上的問題，然後…就來台灣了。

「什麼？這麼簡單就來台灣了？」看著我和Larry無法置信的表情，Iris笑著又補充，反正就是想來亞洲，剛好翻到旅遊書介紹台灣，也沒考慮太多，就來台灣了。

也許是機緣吧！Iris 說她訂好機票，簽證也辦好，才發現原來隔壁鄰居是台灣人，她還隔著庭院向那位台灣鄰居打招呼，喊說自己要搬去台灣了。嗯，也許真的就是機緣，台灣人搬去西雅圖當 Iris 的鄰居，而 Iris 則從西雅圖搬來高雄。

「到台灣對這裡的印象如何？和想像中差很多嗎？」我又問了第二個問題。

Iris 興奮地回答，對台灣印象極好，覺得這裡的人民都很快樂，對外國人非常友善，所以很容易結交到朋友。尤其一些女性友人，都親切地問她需不需要幫忙，甚至主動邀 Iris 先過來借宿。很難想像，在美國你會邀請一位陌生人去家裡住！但台灣人就是這麼友善。

我提醒Iris：「能用英文和妳交談的人，教育水準都比較高，收入相對也高，所以妳才會覺得他們都很快樂。」

Iris 說她瞭解，目前因語言隔閡，能接觸到的人有限，所以正在努力學中文，到時候就能和一些老人或農民聊天了。現在已學會30~40個中文字，Iris 開心地笑著。不過樂觀的她倒覺得「收入」和「快樂」不一定成正比，就她而言，物質需求很低，不必賺很多錢就可以很快樂了。

說到快樂，我告訴 Iris 我有幾位歐洲朋友，他們都很好奇除了政治之外台灣和其他華人地區有什麼不同？我想了很久，覺得最大差別是台灣有快樂的農民，因為大陸那邊的農民相對貧困，香港和新加坡根本沒有農民，只有富裕的台灣，農民皆能安居樂業生活。

「對啊！所以要努力學中文，才能和台灣的快樂農夫聊天。」說著，Iris 又是一臉開心的笑。

下一個問題是：「為何不去台北，而選擇高雄？」

Iris 搖頭直說她也不知道，之前只知台灣有四個主要城市（台北、台中、台南、高雄），但沒什麼概念，隨便挑一個就來了。

「到了高雄有什麼特別感受？」

Iris 來自西雅圖北美雨林區的小鎮，對她來說高雄是個大都市，什麼都很方便，但空氣污染太嚴重。剛來時住在市區就一直咳嗽，湊巧隨朋友到柴山，發現這裡不但空氣乾淨，而且座山面海視野極好，Iris 又喜歡大海，所以就搬來柴山了。

「來到台灣有什麼期待？」

Iris 說她想來亞洲就期待能有更多的文化衝擊（culture shock），但在台灣遇到的文化衝擊非常的少，台灣人的和美國人的生活差異不大。

Larry 當場說了一個很有學問的字「美國化」（Americanized），台灣人的生活已經非常美國化了，所以到處都有麥當勞及肯德基。我則補充，還有 Subway，並告訴Iris前幾天我和 Larry 才去 Subway 吃潛艇堡而已。沒想到Iris和所有的外國人一樣，都嫌台灣的 Subway 太貴，她倒想知道哪裡買得到又大又便宜的生菜沙拉，特別用手比劃出“一大盆”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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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和她的小朋友學生們

我在美國住過，知道在美國的超市很容易買得到整包處理好的生菜，回來加沙拉醬就可吃了。所以搖著頭告訴 Iris，這個很難，台灣沒有這種“處理過”的便宜生菜，建議她去 7-11 買一盒 38 元有 12 種生菜的光合沙拉。Iris說她會試試看，但不忘強調她吃素，只要有生菜沙拉就能度日，可惜台灣人吃生菜沙拉的習慣尚未蔚為風氣。

「來台灣這一個月，曾去過什麼觀光景點？」

Iris 皺著眉頭說，去過墾丁，但到處都是人，一點都不喜歡。

哇！彷彿遇到知已，因為我也不喜歡墾丁的人潮，已將近十年沒去過。不過卻大力向 Iris 推薦台灣東海岸，那裡有美麗的太平洋，比高雄的海還藍好幾倍。但立刻發現自己失言了，怎嫌高雄的海不夠藍（雖是事實，也不能講啊），於是趕快更正說柴山的海也很藍（幸好鼻子沒有變長）。

「在台灣有什麼打算？」

目前暫時以英文家教為主，但畢竟是個畫家，Iris 希望以後還是能賣畫，當個街頭賣畫的藝人也好，若有機會從事壁畫創作那就更完美了。

我告訴她，多年前曾在西藏認識一位北京藝術學院的學生（前年我們才又在上海春季沙龍碰面），也是主修「壁畫系」。但大陸幅員廣闊，壁畫的市場需求較大，在台灣不但沒有「壁畫系」，恐怕也難以壁畫為生。不過台北倒有個街頭畫家叫歐笠嵬，是法國人，畫風饒富童趣，他出版的畫冊「漢口街的小意外」，我還買了好幾本送給歐洲的朋友呢。所以要在台灣當個街頭畫家並非不可能，Iris聽完大受鼓舞。

我趕快提醒 Iris，但高雄是個工業城，素有「文化沙漠」之稱，在高雄要以藝術為生不太容易。Larry 趕快糾正我，「文化沙漠」是數十年前的事了，現已今非昔比。倒是 Iris 樂觀地說，聽說柴山有藝術造鎮的計劃，說不定她能成為參與的壁畫畫家之一。這讓我想起加拿大的溫哥華島有個壁畫村叫茜美那斯（Chemainus），村裡到處都是風格各異的壁畫作品，原本毫無特色的茜美那斯因此成為熱門觀光景點。若高雄柴山也能發展成為壁畫村，那該多好！逐年邀請旅居台灣的各國藝術家前來彩繪，第一個就由 Iris 開始，反正她的老家西雅圖距離溫哥華島的茜美那斯也不遠。Anyway，希望市府當局能讀到這篇文章，然後評估是否把柴山規劃成壁畫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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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和她的壁畫

「柴山壁畫村」是個夢想，夢想不能填飽肚子，Iris 必需面對的還是生計問題。幸好她的生活所需很低，除了吃之外，真的沒什麼物質需求。但台灣的朋友仍然非常熱情，拼命幫她找學英文的家教學生，說完Iris抿著嘴，誇張地說：「我是個大女孩了，不用為我擔心啦！」聽得我們也跟著大笑，很高興自己的同胞如此照顧一位遠方來的外國人，這就是台灣特有的人情味！

三個人聊得很愉快，但 Iris 的家教學生來了，一對年輕夫婦老遠開車到柴山來向她學英文，所以得結束今天的訪問。Iris 要付我咖啡的錢，我告訴她不用了，在台灣客人通常不用付錢。妳從美國來，所以是客人。Iris驚訝地說：「真的嗎？」看來台灣人這種待客方式，對Iris來說是種有趣的文化衝擊（culture shock）呢！

最後 Iris 用中文說了一聲「謝謝」，我們剛稱讚她的中文說得不錯，她就 show 出自製的中文單字學習卡，瞬間我和 Larry 都看得目蹬口呆…天啊！她用圖畫來記憶中文單字耶！我們逐張翻閱她畫的中文單字卡，不自覺地驚嘆連連。要不是 Iris 的學生已在旁邊等著，我們可能會花上數十分鐘欣賞 Iris 的單字卡。我想 Iris 教的英文肯定很有趣，忽然渴望自己的英文程度忽然變爛，這樣就能藉口跟她學英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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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向我們解釋她親自畫製的中文單字學習卡，每張都趣味十足。

Iris 離開後，我和 Larry 的情緒一直亢奮著，因為 Iris 那些中文單字卡太有趣了，看完仍餘味猶存。所以我們兩個老男人就繼續坐在原處閒聊，對這次的訪問頗覺滿意。結果聊得太 high，我居然忘了關掉錄音機，機器一直開到沒電，所有錄音全部泡湯，真是樂極生悲……而且也辜負 Larry 的用心，前一晚他還特別提醒我要帶錄音機，而 Iris 更擔心錄音品質不好，貼心地要我們換到較安靜的座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