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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手記:一個畫家的古格探險之旅

作 者:王泰融

出版社:臉 譜

 

 

 

 

 

之前有好一陣子不敢翻閱宗教相關書籍,因為好沉重。

總覺生命應該輕一點,像羽毛般最好,隨風飄啊飄的,消失就算了!

偏偏從小所受的教育就是要拼命「負重」,要有理想、抱負、目標、花錢建立人脈、求求新知追科技……每個人都像負重的駱駝,喘啊喘地忙碌過一生。

物質欲望已夠重了,接下來還有心靈的「負重」,每次看到神祇出巡的擁擠信眾、教廷萬人彌撒的場面,或拉薩大昭寺前五體投地跪拜的藏民,都覺得好沉重。

所以有好長一陣子,不敢翻閱宗教書籍。

碰巧泰融兄(王泰融)就在那時送上他的大作《天堂手記:一個畫家的古格探險之旅》,是他冒險潛入西藏古格王朝寫生作畫的精彩好書。結果我翻幾頁就停了,書裡那些藏民的宗教習俗對當時的我來說,仍稍嫌太沉重。

書一擱下,就又匆匆年餘。

這些日子經常陪著抗癌中的老爸去七股釣魚,每次皆得在水岸邊守候數小時,有很多時間享受清風、聽鳥賞魚……步調和緩地和自己獨處,於是胸襟開了,情緒淡了,自我消失了。覺得自己變輕了,輕到那些「世俗的重」及「心靈的重」皆壓不到,所以輕輕將泰融兄的《天堂手記》攜至七股,在海邊將這本 精彩好書 讀完,雲淡又風輕。

 

 

2000年泰融兄在廣州美術學院圖書館翻閱西藏壁畫書籍時,無意間看到一張古格故城的廢墟照片,然後就不明所以地感動落淚,從此造訪古格遂成心底一樁濃烈的夢想。

古格王朝於西元十世紀由吐蕃後裔所建,位於西藏阿里扎達縣扎布讓區的山嶺上,後來逐漸發展為西藏、南亞、中亞的文化貿易交流轉繼站。十七世紀末被拉達克人所滅,燦爛王朝便謎樣消失三百餘年。古城遺址由三百多座房屋、洞窟及三座十多公尺高的佛塔組成,宮殿及廟宇皆佈滿栩栩如生的彩繪壁畫。它如天堂,猶如西藏中的西藏,但是路程崎嶇遙遠,目前被列管為保護區,遊客無法停留過夜。

泰融兄從廣州一路北上,揹著三十公斤的行囊,以假身分層層闖關,歷經半年才千辛萬苦來到古城。旅途中邊走邊畫,結識真性情的藏民,走訪唐卡畫家村,體驗轉山耍壩子;撐著一口氣爬上古格遺址,被遣送下山後又偷渡返回,與古城唯一守門人話歷史,在廢墟洞窟土房內打地鋪,拿著鑰匙開城門入殿作畫,轉眼間水結冰筆也凍了,得用保溫瓶裡的熱水來解難,夜探國王密室,在崖壁間遍尋「乾屍洞」,完成一段遊畫古城的驚險歷程。

泰融兄和我一樣都是高雄人,也從小喜歡畫畫,一心希望走上藝術之路,但都在「顧飽肚子」的考量下就讀熱門科系繼續升學。(至此他的生命歷程和我皆同,但接下來他就偉大多了……)畢業後從事保險業務,一路做到最高主管,領導上百人。年近四十時才毅然決定放棄令人稱羨的「名利成就」及「主管職」。1999年孑然一身來到關渡,窩在租來的房裡作畫,2000年隻身前往廣州美術學院研修,後來因為一張照片在藏區流浪半年,終於來到古格王國遺址,成為:

◎第一個深入西藏禁區,用圖文揭開消失謎城的探險家

◎第一個在古格過夜,每天入殿作畫遊逛長達月餘的畫家

◎《天堂手記》一書榮獲日本文藝社2009年文化賞評審團特別獎

我不知這些算不算是泰融兄的偉大成就,但讓我印象更深的卻是「他的人」,泰融兄有顆柔軟、溫馨、包容又開闊的心,這種人不管做什麼事都會成功啦!

《天堂手記》雖有許多精彩的冒險故事,但我更喜歡書裡泰融兄那種柔軟、溫馨、包容又開闊的真性情。在此,隨手節錄幾段和大家分享:

 

 

我喜歡泰融兄幽默看世事的輕鬆人生觀,所以旅程裡充滿平淡小趣味:

畫好一張畫,下山來到縣政府前,那隻肥得不得了的豬,依舊懶懶地躺在縣府大門前,旁邊有兩匹馬,可能是牧民來洽公吧!

路邊一群男子排排坐,正在閒聊著,幾位婦人在賣酸奶。藏族許多男子遊手好閒,天天玩耍,女子勞作了大部份的事,可以時常見到「會移動的麥桿」,當「它」走近,才發現原來龐大的麥桿堆下面壓著一個女子。(節錄自P47)

三天後聽說縣政府禮堂,又有傳統歌舞表演,莫名其妙地參加「共產黨建黨八十週年慶祝大會」,中午烈日當空,脫下長衣放在帳篷內,下午天氣說變就變,在寒冷風雨中聽了不懂的訓話三小時,難捱的是,那書記濃濃的四川口音,我一句也聽不懂。

最後終於等到可愛的小朋友舞蹈,傳統鮮亮的藏服,搭配節奏鮮活有力的甩袖動作,最小的表演者才三歲,看得眾人哈哈大笑,真是了不起啊!還有個藏族小夥子上台大唱「愛拼才會贏」,大家好像很喜歡這首台語歌,我心想,他們知道這來自台灣嗎?(節錄自P50)

再上火車,從甘肅蘭州往青海西寧,新蓋的西寧車站已建好,很新。

迎面來的是會作生意的回民,招呼我去住宿,他家在小巷內,一晚十八元,住了。

晚上去市區吃飯,點了腰花沙鍋,點完才想到不是豬腰,因為看到牆上告示牌寫著,非清真食品莫入,這腰花羊騷味重得讓我無法下嚥。澡堂洗澡兩元,便宜。(節錄自P67)

 

 

泰融兄是個善良的佛教徒,遭遇境困總會「唸經」以平靜情緒,和前去天竺取經的玄奘很像,所以閱讀《天堂手記》時經常讓我聯想到錢文忠的《玄奘西遊記》。既然是虔誠的佛教徒,書裡當然有不少美麗的宗教記述:

唐卡既然是西藏藝術的瑰寶,那麼畫藝優秀的唐卡畫家是否一如達文西、梵谷般流芳百世呢?事情恐怕不是如我們一般人的想法。唐卡作者一般不署名,對畫師而言,作畫過程就是一種修行。

一個傳統的畫師,除了本身的興趣和天份外,他必須有虔誠的宗教信仰,除了繪畫的專業技術外,還需要背誦經書,熟記各經典中的教意、儀軌、圖像及度量,所以唐卡製作者常常也是「畫僧」,具專業畫師與宗教修行者雙重身分。(節錄自P76)

此地藏族傳統帽為頭巾綁上黑帶,男為白巾,女為紅巾,從吾屯上村到縣城,沿途的村落及來自山上的牧民,好像都知道今天有大事,人山人海地來到這路上,每個人都換上自己最華美的藏服,摘了高原上最美的花,扶老攜幼,沿途焚香歌吟、膜拜、下跪行大禮拜。

活人膜拜的畫面在你面前出現時,你只有一種反應:激動得想哭、大哭,完全取代了迷信、無知的印象和批判,只因太多人如此自然,自主地從心裡奉獻。沒有傲慢、爭鬥,人人只有一顆溶化的心。

迎請活佛快到村子時,全村婦孺老幼夾道蜂擁、令人感動。那是世上最美妙的歌聲,足可以驚動天地的一幕,讓人一輩子每每憶及,仍要熱淚盈眶的一幕,無法形容,難以言喻的一幕。(節錄自P82)

小馬接著說他曾在青海聽過活佛上師開示,「活佛告訴我們有關『空性』的智慧。圓滿的布施,是施者與受者都明白,所謂的布施喜捨都是不真實的,是空的,連受也是空的,本來就不存在的。這並不表示布施會因而變得不重要了,相反地,布施變成自在,一種自在的不得了的行為,你甚至沒有必要稱呼它為『布施』。一朵盛開的花也沒有在『布施』,它開花,僅此而已。施者並不會讚美自己的布施行為,更不會對受施者表現出任可施惠的態度。空性揭示的是,你不可能在施予別人時不施予自己,所以沒有所謂的施者與受者,也無所謂的賜予。於是你心胸開闊地去布施,以智慧,以無我,以無報。最大的喜悅就是這樣的境界。(節錄自P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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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書裡有段文字特別吸引我,因為我們看到同一個畫面了:

清晨下了一瑒小雨,空氣變得好冷清。

大昭寺金頂上一群男女排成相對兩列,唱著歌,跳著舞,前後踩踏以紮實土頂,大昭寺之所以成為藏族人民朝覲佛教聖地的中心,是因為寺內供奉著一千三百年前唐朝文成公主,帶進西藏的釋迦牟尼十二歲等身鎏金銅造佛像。(節錄自P98)

這是我在《音樂‧旅行》裡寫的文字:

從大昭寺的上層樓台可遠眺山腰上的布達拉宮,這座圖騰鑲存在深藍的天空下,像則神話似的。我和小何都不說話,只意會著周遭的一切,包括眼前的布達拉宮及吹拂的陣陣輕風。

不遠處有音樂聲傳來,不是頌經,是輕快的合唱及男女對唱,那是藏民特有的民俗曲調,我和小何好奇地移近觀看。約有六十餘名身著舊服的藏民,男女分開排成整齊的兩個方陣,每人各持一只帶著圓盤的長棍(樣子像是我們通廁所用的吸盤),邊唱邊舞著。那舞蹈很簡單,配合節奏用力踩著地板前進或後退,有時會停下,用手上的長棍往地上敲打,圓盤落地時發出的整齊聲響剛好和蹬腳的步伐應答著,再配合歌聲共譜出一幕美妙的演出。

我們聽得著迷,不肯離去。

唱過一陣子,大家解散休息,取出隨身攜帶的水壺或餅糕食用。談笑過後,又自動恢復成兩個男女方陣繼續唱答。

大概有三、四首不同的歌曲輪流唱著,舞步開始增加一些變化,當單數行的舞者踩步時,雙數行的就以棍擊地,相互協調著一種對應的幾何旋律。

後來兩位年輕的喇嘛過來,打過招呼就和他們聊了起來,當然沒請教那些深奧的生死輪迴問題,他們不過十來歲,只問些生活瑣事。其中一位鑽進布簾到屋裡拿了一條“白色頸鍊”出來,有如水餃般大小的方形硬塊穿串而成,猜不透是什麼玩意。小喇嘛解開那串繩鍊,取下幾塊給我和小何,說是羊乳乾酪。這讓我想起剛才舞者休息時也有幾位拿著在啃,我們好奇地試吃。結果堅硬無比又有濃濃的羊騷味,小何不敢領教,我倒覺不錯,小口小口啃著,嘴裏泛著陣陣羊乳味。

後來,我就指著前方仍在“跳舞”的男女,問小喇嘛他們在排練什麼節目?

「工作」小喇嘛簡單地回答,一邊陪我啃著羊乳乾酪。

「工作?」以為我聽錯,又再向小喇嘛確認一次。

「是啊,他們是工人,要把那塊地弄平。」

我眼睛睜得好大,無法相信我所聽到的,原來他們只是一群工人,排成兩個方陣,重複唱歌踩著舞步,一整個早上下來就可以把大昭寺樓台上的這片範圍都壓成平地。

「原來他們在整地。」我仍驚訝著。

「沒錯,地弄平後要建築些東西在上頭。」小喇嘛偌無其事地回答,無視於我的驚訝。

天啊!西藏人居然可以把工作化成歌舞。原來不止宗教習俗,連他們的生活及工作方式也超乎我們所能想像,要用我們習以為常的價值觀來檢視西藏,真的像瞎子摸象。

我們都在大昭寺頂樓看到那段「跳舞踩土」的畫面了,為了這段文字,我還特別查詢我去西藏的日期,其實和泰融兄相隔不算遠。只是他完成了一段轟轟烈烈的人生夢想,我只是懶懶地去西藏度假,想來汗顏又好笑!

 

 

泰融兄的旅程非常艱辛,有時連自己都頗沮喪,有退卻的念頭:

高原上連穿件衣服的活動都費事,頭好痛,呼吸困難,我的胸得就快斷氣,大夥終於放棄。高原上的雲朶就在身邊游移,而不在天邊遙不可及,夜幕中實在痛得無法入睡,只好唸經,昏沉中躺下,有時不確定自己還活著,噩夢連連,生命在邊緣徘徊來去。(節錄自P107)

一個人若遊魂漫步於風嘯後的月夜中,問著自己為何來此天之涯,分不清是清醒或夢境,象泉河無言低泣,我像個領罪的人,想一定是罪,不是罪又會是什麼?誰來告訴?天知道!(節錄自P161)

這也讓我想起很久以前看過一部西片《教會》,片中勞勃‧狄尼洛飾演的角色很愛他的弟弟,後來發現自己的弟弟與自己的情人相愛,妒火中燒下,一劍刺死了弟弟,自此就放棄一切,身上背著重物,隨著教會的神父爬進了瀑布上游蠻荒地帶,到原始部落去傳教……我是不是也犯了什麼大罪?(節錄自P180)

不在狼狽地掙扎,就放下一切,在這空無一人的曠野上,好好地睡一覺吧!什麼也不想了,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有什麼意義,有什麼價值,幹嘛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受苦,我很久沒有笑容了,我討厭自己,活得很沒勁,是不是想一個人躲到這沒有人的地方,從古格城堡上一躍而下?

不行!這也太懦弱了,何苦將自己逼至絕境,什麼亂七八糟的念頭啊!何況我的求生意志還挺強的,一路上,總是給自己打氣,相信苦難會成為過去,理想的火焰永不熄滅。

「什麼是我的夢想?」

「畫家,做個『真正的畫家』。」聽見自己心裡的聲音。(節錄自P166)

 

 

008

 

 

 

 

 

因為泰融兄是個柔軟、溫馨、包容又心胸開闊的人,所以總能「逢凶化吉」且「吉人天助」,連搭便車都能獲得“從未謀面"的老校長之助,無條件把摩托車借給泰融兄使用:

我一個人呆杵在路口已經三個小時,沒有一部車經過,身旁黃土路上,豎立一個大背包、一個小背包,像一個小兵跟著一個老兵,守衛在隘口要津,大搖大擺地堵在路中間,準備攔下從這裡經過的車輛。

但是荒僻的邊城冷冽異常,原本還來回踱步,四處張望的我,不知何時開始隱隱戰慄呻吟起來,風雪削面,手足僵凍,偶來的這陣雪,飄得那麼慢,似乎是要讓我聆聽那雪飄落的聲音,品味大地的安眠,如昨夜夢裡的低語,盼望多一刻的流連,我在等待一個冬天裡的擁抱,站在冰封的街頭,心中掠過一陣美麗的蒼涼,我決定要畫一張雪的聲音,古格,等我回來!在一分一秒過去以後,我竟像是已被凝結在曠野的一座雕像。

我想他是東方的聖誕老人吧!他從遠方騎著車子過來,沒等我敲下身上的冰雪移動腳步,自動地停在這猶如入定的冰雕前。

「哪裡來?」

「去哪裡?」見我又沒半點回應又問。

一時,我竟不知道要說什麼,遲鈍、猶豫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我要去古格。」

「那騎我的車去。」這個胖胖的、一臉慈善的藏胞說。

「我的摩托車借你騎過去。」見我沒了反應,他再說一遍。

「啊!?」我不可置信的張開嘴。

「你車子要借我?」再一次地反問。

「但是我要在古格待幾天耶!」我邊說邊想,他在捉弄我?

「幾天就幾天嘛!」他毫不遲疑的回答。

「那萬一待一陣子呢?」

「可能一個月?」我接著說,像個要糖的小孩。

「一陣子就一陣子嘛。」

我不可置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我是要去那裡畫……」

「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加滿油比較保險。」還沒等我說完,他就打斷了我的話。

「在這裡別亂跑,我很快就回來!」

直到他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還是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他還真會出現嗎?」心裡嘀咕著。

結果他真的來了,還帶了堅固的繩子幫我綁好背包,接著告訴我如何變檔。這些我都會,只是很久沒騎了,他叮嚀我要騎慢點,因為路況很差,摔得鼻青臉腫是家常便飯。過幾天縣長司機會去古格,再讓他騎回來吧!

「別迷路了!」

他笑著向我描述去古格的路線。

這時我真的相信,奇蹟是存在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上路了,這未知的旅程令人興奮、驚奇,令人不可思議。他說他是這裡學校的老師,我甚至還來不及認識他就和他分別了。(節錄自P163)

後來泰融兄騎摩托車遠征古格時,好幾次都在雪地裡摔得很慘烈,全憑毅力支撐才能登頂,這段我都就不節錄了。

 

 

即使到達古格,繪畫過程仍艱辛無比,但也幸運深入禁地見到常人無緣目睹的皇族密室:

天亮前起身準備好簡單畫具,此趟路途恐怕凶險,為了減輕負擔,只好將沉重的油畫顏料和畫布等工具,寄放於四川、青海等地的藏民家中。

帶著向強巴借的熱水瓶和好不容易燒熱的水,步履蹣跚地走在冷洌的晨曦中,沒想到手被凍得好疼,水彩化不開,因為水結冰,熱水一出保溫瓶立刻結凍,困難地畫著。

即使困難也令人興奮,偌大的王國裡,一個畫家靜靜地記錄著他的感動,描繪著隱秘大地的詩情,而更多的是這王國遺址懾人的悲壯感。(節錄自P157)

「想不想上壇城殿?」早上正摸黑上古城時,強巴突然問起。

「好啊!」我說。原來鑰匙在他身上,只是舅舅交代他不可讓人上去。

壇城是梵語「曼陀羅」的意譯,據說修法者為了防止魔眾侵入,往往會在修法場地築起一圓形或方形的高台,發展到後來,連國王即位都在壇城殿舉行儀式,所以內涵豐富,裝修考究,壁畫和天花板彩繪精雕細鑿,精美絕倫,是古格王國城堡上的一顆金鑽。

壇城殿又叫輪迴殿,據說打開這座殿門,便是世界的中心。這是古格遺址唯一不讓人進入的神聖之地。殿內很暗,只能用手電筒照明,四手供養天女美極了。乳房豐滿、腰肢纖細、嫵媚優雅、儀態萬千、全裸奔放,這等強烈潑辣的畫風,在其他寺廟是絕無僅有、見所未見的,是以令人昏眩的生動,泛發著難掩的光與色,滿室流金溢彩,解放靈魂深處濃烈的情感,一如在地獄中看見了天堂。

這古格最小也最神秘幽深的密室,具有西藏最奔放、生動、絢麗的天然氣韻和情味,據說是古格王專用的密室,小殿中央有一個齊胸高度的圓形池台,是一座立體壇台,應是國王修行的座壇,壇台外圓內方,外低內高,四方正中各有一凹形豁口,可供一人通過,池道之外與殿壁之間形成的轉經道只容一人巡走。

壇城殿為土木結構的藏式建築,殿中的藻井天花圖案豐富而華麗,但天頂無採光之處,殿中一片幽暗,此刻的存在顯得有幾分的不現實,一切彷彿游離於天外的謎樣詩境,此等畫風,適與敦煌媲美輝映。

這狹小的壇城殿,應是國王私密的空間沒錯,是座充滿靈性的神殿。像奇暗的夜色裡,置身於整座峽谷的悄靜中,有些深奧的潺潺音符,時如梵音時若海潮低鳴,月光下,著了魔力的空間閃著棕紅的金影,一個狂放的胴體如風隱遁在天堂地獄間穿梭,時而勁烈,時而飄逸,時而溫柔,是神仙?狂魔?即便是如風的輕撫,也透著濃淡枯潤的呼吸。(節錄自P193)

 

 

泰融兄連歸程也艱辛,書裡好多精彩記述,我特別挑這段來結尾,因為喜歡那句「還活著,真好。」

車,一部大卡車,在高原雪海中,顯得如此渺小無助地在風雪中扭動著,記得剛出發時,是一片金黃耀眼的土林,怎麼變成了呼嘯狂嚎的冰天雪地,這雪也下得太急了。氣溫驟然下降,我想大概零下三十到四十度吧,這一身衣服好像不存在,變成赤身裸體般,全身麻木冰凍。

天漸漸暗了下來,人感覺呼入太多冷空氣,肺都快凍僵了。車子經過一間很小像廢棄的土房,停了下來,門口站著五個興奮不已的漢人,像得救似地大叫起來,原來他們從札達要去普蘭作生意,被一東風車主騙下車,在此荒野等車,已斷糧五天,只能抓野鼠吃,而這裡根本碰不著去普蘭的車,方向不對的,那司機騙了錢丟下他們,真壞!

小土房過夜,所有人蹲坐一角,四周一片死亡般沉寂,大家拿出帶來的乾糧,除了我的五塊饃饃外,清一色是一小袋一小袋的青稞麵粉,我將饃饃給了那五個漢人,其中一對母女感動得淚流滿面,我和大夥一樣,一手拿青稞麵粉,一手抓起一糰雪,一口雪一口麵地啃著,雖然語言不通,大夥一直安慰著受難的同胞,一直拍他們的肩,好像在說,苦難總會過去的。

無法入睡,雖然已經很累了,但是太冷了,一分一秒地捱著,只好念經,盼望太陽快點從天地的地平線上騰升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天邊漸漸出現魚肚白,我如滾一般地伸直手腳,好久才站穩,漸漸地,大夥又上了車,面面相覷地像在說:還活著,真好。(節錄自P233)

 

 

 

除了上面兩幅之外,這些也都是泰融兄的畫作,因為直接從書裡掃瞄出來,大小及色澤難免有所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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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這幅畫,特別欣賞泰融兄在遠山及近景樹叢…幾處神來之筆的「藍」及「紫」色顏料。這是他的特色,善用紫色來「提味」,就是偶爾淡淡幾點或幾筆紫色,便能讓畫面充滿奇特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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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簡單的繁花似錦,卻讓我聽見大提琴及木笛輕快歡愉的旋律,我喜歡泰融兄筆下音樂般的筆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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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喜歡這張畫,像幅音色飽滿的交響樂曲,弦樂豐饒,銅管燦爛,看似綺麗,卻又平靜無比。

 

 

 

 

 

11月16日( 週六 )去年帶我去京都禪拜的Melanie忽然來電說要南下一趟,剛從日本回來的她,帶了禮物給我,易碎品無法郵寄,所以要「專程」搭高鐵南下面交。因為太熟了,也沒問什麼禮物,只是向她確認至少晚上一起吃頓飯再回台北。但餐前還有兩小時空檔,要帶她在高雄逛街嗎?基本上高雄沒什麼好玩的,要到屏東又太遠,正傷腦筋,忽然想到泰融兄的工作室……餐前帶Melanie去看畫,最恰當不過了。

於是11月17日( 週日 )上午立刻撥電話給正在外頭寫生的泰融兄,告知要帶好友去看畫。就這樣,下午三點多泰融兄和老婆瑪荐已等在工作室門口熱情歡迎我們了。

於是,我們看畫、聊天,欲罷不能。

泰融兄的工作室開闊又舒坦,雖只是簡單「漆白牆、掛畫」,但質感極好。原來,畫本身就是最美的「裝飾」。

泰融兄的老婆瑪荐也是畫家,之前就看過她那些充滿「神秘氛圍」的畫作。感覺像大溪地的高更,但是中國內地版本。欣賞瑪荐的畫,都會被那種神秘的情境吸進去。此次初見瑪荐,只能用「氣質美女」四字來形容。難怪泰融兄說當年第一次「偶遇」瑪荐時,就中蠱似地跟蹤著人家不放,跟到連瑪荐身旁的人都驚覺有「有歹徒纏身」。哈哈!結果隔天泰融兄就去書局買瑪荐的書,攜書前去契而不捨纏著「氣質美女」了。藝術家的愛情就這麼浪漫,反正不夠痴狂的人本來就當不成藝術家!

如今,瑪荐已嫁過來台灣兩三年了,畫風大變。之前沉重的神秘感已杳然無蹤,現在的畫每幅都洋溢著美麗的幸福感,讓我大為驚訝,原來畫作真的可以反映畫家的心境。

我們聽泰融兄聊古格故城,聽瑪荐回憶在東北的童年,聽她們如何去日月潭收集「山氤湖影」的顏色,聽他們說畫風如何不知不覺相互影響……談話裡盡是甜美的人生滋味。真開心,我和Melanie有幸造訪並傾聽一席水彩似的淡雅對話。

其實Melanie在藝文界的工作經驗也精彩絕倫,但礙於公司機密,無法透露太多當時的聊天內容。反正四個人聊得極為水乳交融,欲罷不能。

 

這是當天拍攝的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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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荐的新畫風,洋溢著美麗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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