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園黃字團漳州公演07 戲 原文 2011/01/25 張貼於 Yahoo部落格
今天要上戰場打仗了，大家皆要全力以赴，而且還要老天爺幫忙，千萬不要有狂風暴雨，若像前天那種強風戲棚可能會傾斜……
■ 2010 年 11 月 17 日 ( 星期三 )
八點半起床，仍是吃一大堆水果當早餐，因為貪便宜買太多，明天要回台灣了，今天得把那些水果消耗完。最後又塞了兩顆蘋果在攝影背包裡，才趕下樓去集合，絕不能遲到，昨天團長已特別強調過紀律了，所以像我這種“小咖”務必提早到場。
但九點鐘要出發時仍少一位……
大家都很安靜，不敢輕言妄語！
最後子陽團長請遊覽車先載我們去漳州師範學院，他自己留在大廳等候，再和那位遲到的團員搭計程車隨後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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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後大家就開始各忙各的，戲班裡總是有股自發的力量，即使沒人指揮大家也會動手處理份內的工作，所以我就看到畫師冠良兄一直忙著整理道具。
說到道具，我一直很好奇千辛萬苦渡海來到漳州，幹嘛偏偏要演《周公法鬥桃花女》，這齣戲所需道具特多，這樣不是很折磨人嗎？
劇中周公要以「七煞八敗」在迎娶途中置桃花女於死地，先來看桃花女如何破解「七煞」，就知有多少道具要準備了。
出門煞：上花轎拜別父母前，用哭啼來破解，謂之「哭好命」。
上轎煞：以扇子敲打花轎再將其拋丟，引伸為「放個性」，就是把壞的個性留在娘家。
霹靂煞：以米篩八卦遮頂，抗禦四方鬼神。
白虎煞：將生豬肉綁於竹竿上引開前來攻擊的白虎，日後變成「帶路雞」的習俗。
下轎煞：由男人踢開轎門，好把煞神踢走。
入門煞：門前舖上瓦片，新娘入門時逐一踩破以破煞，此乃「弄瓦」之意。
入房煞：入房前跨過起火的烘爐以驅煞，此謂「生炭」，台語意即「繁殖」。
光是「破七煞」就要有扇子、花轎、米篩、白虎、竹竿、生豬肉、瓦片、烘爐、炭火……所以冠良兄和舞台總監廖士賢正在組裝花轎，之前才剛畫好所有的瓦片而已呢！
這齣《周公法鬥桃花女》還不止「七煞八敗」，開場的龍蛇大戰及八仙聚會也都要道具，你看幕後工作人員有多辛苦了。話說回來，會選這部戲做為黃字團的「登陸之作」主要是劇本夠好，把明華園擅長的神仙戲和台灣嫁娶習俗合而為一，保證讓漳州戲迷大開眼界。而且我好喜歡周公和桃花女吊鋼絲打鬥的戲，簡直像台灣版的太陽劇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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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說到「道具」倒讓我想起一件事……
演出結束回台灣半個多月後，我去潮州子陽團長他家觀看當時錄影的《周公法鬥桃花女》，黃字團當家小生翁妙嬅（子陽的老婆）也在場。片中的桃花女董如玲拿著扇子出場時，妙嬅就指著銀幕告訴我：「這些扇子都是如玲自己帶去漳州的，她會依據不同場景更換不同的扇子。所以一個演員敬不敬業？從這種小細節就可以看得出來！」
聽完妙嬅的解釋後，對如玲的敬業態度敬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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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最後一個從台灣搭機飛過來的演員是陳子豪，因為昨晚還有演出，今天才能抽身趕來漳州會合。這次他要演出三個角色：周公的徒弟、呂洞賓、桃花女之父，所以也是重要人物之一。
於是我就好奇地問行政康素慧，萬一班機停飛陳子豪無法趕到，這些角色怎麼辦？
「就由子陽團長上去演啊！」她毫不考慮地回答。
原來《周公法鬥桃花女》是明華園的拿手戲碼，幾乎每位都能上場演出。難怪勝在兄當時會說一句很經典的話：「明華園演《周公》從來沒綵排那麼多次的啦！」對他們來說，《周公法鬥桃花女》幾乎可隨到隨演，這次是因有些角色由漳州薌劇團的團員擔任，所以才會反覆綵排兩天。
後來，我才又知道明華園厲害之處還不止這樣……
聽說他們經常「當天綵排新戲，晚上就登台演出了」，這些野台演員都是戲精了，不必像學院派那樣反覆綵排啦。
冠良兄還告訴我，勝國導演更是天才！年輕時廟方臨時給個題材，他就邊構思劇本邊騎著機車前往廟口，來到戲棚時新戲就已想好了，口述給演員後大夥就上台演新戲了，真是不可思議的明華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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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的便當是炒麵及米粉，可能量多來不及煮，只先來了一批，隔了半個多小時才又把剩餘的補齊。
結果害我把多餘的便當送去給拾荒老人時，出現很尷尬的狀況……
因為第二批便當很慢才送達，有人等得不耐煩就跑去學校福利社購物，所以沒拿便當。直到一點多鐘我以為剩餘的便當都沒人要了，就搬過去給拾荒老人。後來知道有人還沒拿時，只好過去把便當再要回來，真是尷尬到無地自容。
因為已窘到兩耳發燙，刷完牙就跑到體育場的看台上躲起來了。那是我的私密空間，沒有人會來，可以窩藏著聽音樂調適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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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後沒事的人先休息，其他就幫忙擺設祭品，下午三點鐘要準時「祭台」。
由子陽團長率團員 30 人，職員 22 位，外調 48 位，共 100 位，祭拜八節叩謝四方，遙請陳家列祖列宗及田都元帥來到漳州保佑演出順利成功。
我好喜歡這樣的民俗傳統，尤其是那種「香氳裊繞、薪火相傳」的文化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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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大伙又開始鑼鼓鏗鏘地綵排，主要是套陳子豪的戲（他今天剛飛抵漳州）及漳州薌劇團武生、舞者的部份。台前忙著綵排，台後則有數批媒體記者分別訪問我們的「台灣第一丑角」陳勝在、子陽團長及首席生旦妙嬅及如玲。另一邊是行政康素慧不辭辛勞地把每位演員都請過來「重新校對字幕」，經過兩天綵排唱詞皆有微幅異動，投影字幕也要跟著改，所以得逐一核對。其他沒事的人則趁機“血拼”去也，只是漳州師範學院位於郊區，唯一能採購的店便是學校福利社，聽說大家三三兩兩過去把店裡護嗓的喉糖都買光了。黃字團的年輕武生張緯軒還送我一盒「王老吉潤喉糖」及一盒「金嗓子喉片」，我一直把空盒留著當成此趟漳州公演的重要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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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多便當來了，我得趕快吃完，才有時間拍攝演員們上妝的精彩畫面。
至於那位拾荒老人……
整個漳州師範學院體育場出入口都已被警察及工作人員控管，尤其舞台周圍更是層層警力包圍(保護上級長官的)，所以拾荒老人根本無法靠近。本想和他道別，順便告知明天要回台灣無法再給他便當了，結果連碰面都沒機會。
這是我們晚餐吃便當的情形，我覺得這張相片很有「故事性」，像小說裡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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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5 點 20 分用餐，吃完趕快刷牙，5 點 47 分開始拍攝演員們上妝，此時是戲班最動人的時刻，因為天色將暗未暗，油晃晃的燈光溫暖地烘照著，演員們開始「粉墨」，然後等著「登場」……
不管畫眉或撲粉，剛開始都只像春雨過後的嫩芽般慢慢伸展，但才眨眼就繽紛成枝繁葉茂的森林了，然後就聽到舞台總監喊著：「距演出時間還有 10 分鐘」。接著演員們個個像精靈般化身成劇裡的角色，舞台總監又提醒：「距開場還有 5 分鐘」。
此時我則魔氈似的飛快奔往前台，按計劃爬上梯架腑拍一張觀眾萬頭鑽動的全景，再火速趕到昨晚已找好的拍攝定點。
過程猶如電影情節般切換著場景和心情，而配樂呢？就是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緊張跳動著，畢竟這麼大的場面我還第一次參與。
迅速穿越人群來到舞台前時，場面已混亂不堪，接下來的狀況就完全無法掌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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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觀眾區和舞台之間多安置了兩列長桌當貴寶席，所以原本的中間通道被塞成「T」字型的死巷，而且除了豎立其間的燈光音響控制台之外，整個走道已擠滿要拍照的觀眾。
雖然大會已再三廣播不准拍照，但只要是戶外場地就會有人不遵守，這點台灣和大陸皆同，只是內地這邊比較囂張，佔據通道搶著拍照，我和另一位黃字團的攝影師只能先找個位置棲身。
才站好不久，就有警察過來叫罵了，說我們站著後面的人怎麼看戲？
（我是站在音控台旁邊，後面是走道並無座位。）
我立刻出示工作證，向他說明是黃字團的攝影人員。
那位警察仍叫囂著：「不管你是誰，就是不准站著。」
當時腦海雖然浮現龍應台的文章標題「請用文明來說服我」，但還是沒用“文明”去和那位警察據理力爭，擔心當場爭執會影響黃字團的形象。依我的經驗，即使去請子陽團長來協調也沒用，警察只聽他們長官的命令。況且我已身陷「T」字型死巷內，無法抽身出去求救，只好先蹲下來想辦法拍攝。
哇靠！早知如此，還不如弄張入場券坐到第一排去，至少坐著的視線較高，蹲下來矮了十幾公分舞台都被前面的貴賓擋住了，要如何拍攝？
只好採高跪姿拍攝，以避開貴賓席稱差移動的頭顱。
但「高跪姿」撐個五、六分鐘，觸地的膝蓋就會酸麻不堪，得趕快冷靜下來解決問題，否則今晚的拍攝就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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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讀遍宗教哲學的書，不就是要學習如何面對「生老病死」？
若眼前這點小狀況就讓自已思緒混亂，要如何面對生死？
「膝蓋酸麻」比年邁臥病之苦還難以忍受嗎？
不是學過要用「觀照」來和病痛共處，以克服身體的不適嗎？
光懂理論還不夠，也藉瑜珈來練習與身體溝通以減輕疼痛！
諸多想法錯綜複雜盤旋在腦海，不過都是些正面的意念，後來自己笑了笑，啍唱幾段「心經」後就決定“開心”幹活了！
想起瑜珈老師最常說的「伸展時若哪個部位疼痛，就要試著和身體溝通，告訴它不痛」，這樣瑜珈動作就能完成了。於是我不斷和膝蓋溝通，告訴它「不痛！」逐漸地精神開始集中到戲台的構圖，拍攝情緒也慢慢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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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拍攝不久就發現這個位置有問題，因為稍微偏左，所以舞台正中間的精華區剛好被樂團指揮凸出來的頭擋住了，大半時間都無法拍攝。
但又無法往右靠，右邊是燈控台，只能往前移，到貴賓席的正後面去……
不過一直記得子陽團長的叮嚀，不要靠近前面的領導及貴賓，否則會被公安帶走！
但這裡的角度真的不行啊！還是冒險一試好了。
於是就在《周公法鬥桃花女》演到青龜私闖凡間時，我就“私闖”到貴賓席去了，貼在兩位貴賓後面讓鏡頭架在頭顱的縫隙間拍攝。天啊！有這個安身之處已經極為滿意了，雖然還是得採「高跪姿」拍攝。
漸漸地不再抱怨現場狀況了，只是越拍攝越覺得不好意思，因為自己按快門的聲音吵到前面兩位貴賓看戲了，他們居然一直容忍。有時官階越大的人越不在意一些瑣事，反而是維安的警察錙銖計較氣勢凌人，很有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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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專心拍攝著，偶爾要避開晃動的貴賓頭及移動的攝影機，這是昨夜模擬拍攝時所沒推演到的狀況。
撐到桃花女出嫁時，就發現膝蓋真的不行，於是改採蹲姿拍攝。
但「蹲姿」是軍中用來體罰士兵的項目之一，想也知道非常痛苦！
漸漸地左腳開始麻到失去知覺……
舞台上桃花女刺殺周公，自己也被床母神處死後，接著是吊鋼絲的龜蛇打鬥戲，此時燈光會打暗，就趁著燈暗無法拍攝的空檔，趕快坐下來按摩左腳，得儘快退除麻痺才能拍攝最後玄天上帝收伏青龜的高潮戲。
還努力地幫左腳“復健”，旁邊一位漳州師範學院的學生就開口問我：「這戲什麼時候結束啊！」這小夥子才剛移過來學我蹲著拍照，十分鐘還不到就腳酸了，如此“不耐操”也敢過來 “蹲拍”，於是明知戲將結束還是故意捉弄他：「還有半個多小時哦！」
他一聽立刻半吐舌並搖晃著腦袋瓜起身溜回座位去了，我越想越覺好笑，瞬間精神也來了，開心地拍攝最後的高潮戲，因此留下這張極滿意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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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幕後讓兩腿放鬆，休息片刻就又攀上舞台去拍攝了。此時長官、媒體及觀眾都湧上台了，舞台總監趕快出來提醒大家不要集中一處，否則舞台會倒塌。
從 10 點 25 分謝幕結束到 10 點 47 分警察開始驅離觀眾為止，整整有20分鐘的混亂狀態，之後演員才能安心卸妝更衣，而技術人員則開始拆台。今晚得把舞台及道具全部裝進貨櫃，明天清晨大家就要回台灣了。
但當初花多少時間搭台，現在就要花多少時間拆台，已經十一點鐘了，你看還剩多少時間能幹活？
所以我也把相機放好，跟著動手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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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點 55 分，道具皆已打包，只剩戲棚。
子陽團長下令，除了三位搭棚技術師，還有負責裝櫃的舞台總監及燈光音響師之外，另外再指定四名壯丁留下來幫忙，其餘的都搭遊覽車去參加文化局的慶功宴。
吃酒宴，我沒興趣，但留下來幫忙可縮短拆台時間，何樂不為？
於是決定偷偷留下來幫忙。
遊覽車要開動時，清點人數才發現少一人，子陽團長親自過來請我上車。他很客氣地告訴我：「你若留下來拆台，讓我爸爸（勝國導演）知道了，一定會罵我。」
我很天真地回答：「不要讓導演知道就好了！」
「我不講，也有人會告訴他啊！」子陽團長很有耐心地解釋。
我只是揮著手，請團長趕快上車，大家等著要出發呢，然後就溜過來戲棚這邊搬鐵架了。
這是我拍攝的最後一張相片，時間：2010年11月18日上午02:43，
現場猶如黃粱一夢，剩下寂寞的司令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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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演出結束到凌晨 2 點 43 分，歷經 4 小時 18 分舞台才拆卸完畢。
子陽團長參加慶功宴後又搭計程車過來，順便幫我們叫了外送的炒麵。當時已餓到濱臨崩潰（因為一直在搬運重物），那幾份用泡麵炒的“炒麵”真是美味到令人飇淚。
吃完子陽團長買來的炒麵及可口可樂後精神倍增，再把一些雜物放進貨櫃後，就準備回旅社了。進到房間剛好凌晨四點整，今天上午九點鐘出發，所以整整工作了19個小時……
而清晨 5 點 50 分我們就要集合前去碼頭搭船了，剩下一個多小時，我得洗澡、打包行李並備份今天拍攝的 2018 張相片（因為出海關時要安檢，我都會把相片拷貝成三份，放在不同的行李裡比較安心）。
洗澡時，才發現自己的膝蓋已跪到破皮了！結果不但沒有抱怨，居然還像“北七”（台語）一樣，在浴室裡手比“V”字對著鏡子大喊「勝利」，因為膝蓋的傷口就是敬業的勝利印記，況且已達成任務，心情非常愉快。
晚安囉……不過，好像應該要說「早安」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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